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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国公要来这?”

    在问着来通报消息的宫罢月时,凤楼觉得身后的不可承受之重,让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阴沉窒人的雨日过去,穹苍展放万里无云后,由睡虫再度成为奄奄一息中暑男子汉的霍鞑,此刻正贪图凤楼一身足以解热的清凉,整个人趴抱在她身后睡觉,今正站着跟宫罢月说话的凤楼,不时得把他熟睡而垂下她香肩的脑袋再往上推一点。

    “不是要来,日是已经来了,他们一行人已经快到幽兰宫了。”宫罢月两直望着站在凤楼身后打盹的霍鞑,开始在心底想着,他这模样若是让外人见了,将会有什幺后果。

    “他们?”

    “这次安国公还带来了南内新上任的两位左右丞相。”宫罢月在说完后,愈想愈不安地想要分开他们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躯。

    凤楼朝他摇摇螓首,早已对身后因怕热而怎幺也不肯离开的霍鞑投降了,干脆就让他睡在她身后不管他。

    她试着把注意力带回方纔他们讨论的重心。

    “那些远道而来的贵客,他们是打算来这里做什幺?”无端自京兆大驾光临,且事前也不通知一声,一定有问题。

    “来拜码头和说教的。”一直在打盹的霍鞑,懒懒地抬起一只眼皮应着。

    一阵怒气冲天的吼声紧跟在霍鞑的话尾后。

    “是特地来看看你在搞什幺鬼!”长途跋涉而来的安国公,在两脚一踏进幽兰宫时,所看见的就是他和凤楼两人黏在一块的情景。

    “皇叔。”霍鞑意思意思地向他打声招呼,然后转首在凤楼的颈窝里找个舒服的姿势再度闭上眼。

    “瞧瞧你,你那是什幺德行?你还有没有身为王爷的自觉?”安国公看了他那一副无视于人,且人前人后都没个规矩分寸的模样,就忍不住要叨念上他几句。

    响应安国公的,是阵阵震天价响的打鼾声,令宫罢月及凤楼都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张脸。

    “呃老王爷,您先歇歇腿喝盅茶润润喉吧。”忙着打回场的宫罢月脸上带着一抹僵笑,先是去招呼定国公坐下来歇腿后,又急急忙忙地挨至霍鞑的身边低喃“王爷,别闹了。”

    他没反应。

    在安国公两眼不善地朝霍鞑瞪过来时,尴尬不已的凤楼,只好伸手推推身后的男人。

    “霍鞑。”他吃错什幺藥?干嘛故意在人前做出这种会让他颜面尽失的事?

    霍鞑压根就不搭理他们的明示与暗示,抬首打了个呵欠后,硬拖着凤楼到一旁坐下,再大剌刺地翻身枕靠在她的腿上,改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入睡。

    凤楼备感压力地再度接收对面射来的飕飕冷箭。

    她叹息地垂下螓首,本是打算叫醒他正经待客,但在一接触到他那无害的睡容后,她又忍不住一改初衷。

    在他眼中的霍鞑,原本就是任性恣为、全无王爷风范、更无皇室中人认知的皇子,到了南蛮后,没了人来看管着他,他就更加无法无天了,现在还多了个生活不检点的罪行,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臣下卿卿我我,毫不顾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他太有必要被拖回兴庆宫好好管束一番!

    安国公不禁要庆幸,幸好南内最后拟定的太子人选是舒河,若是换成了霍鞑,搬得上台面吗?以他这副德行做为南内的太子人选的话,又怎能信服于人?

    耳根子旁的噪音消失了一阵子,觉得四下太过安静的霍鞑,睡意反而因此而消失无踪。

    他掀开眼皮慢条斯理地坐起来,边掏着耳朵边问。

    “经念完了?内容就这幺简短?”他还以为这个处处看他不顺眼的皇叔,这次又要照例念他念上几炷香呢。

    “你、你你”一口怒气霎时悬梗在安国公的喉间,气岔地伸手怒指着他。

    “皇叔,口舌不伶俐也是老化的病兆喔。”霍鞑关怀地瞅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要不要我叫宫里的巫师来给你看看?我听说他返老还童的巫术练得满不赖的,说不定他能让你年轻个几载,而你下回想罗唆时也就能流利些。”

    “巫师?”他震惊地一掌重拍着椅座。

    “对啊。”霍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惊骇状。

    你竟敢跟术士之人往来?还把他留在宫里?”安国公涨红了一张老脸,直跳起来指着他开训“堂堂一名皇子不事正道,反倒相信蛊士之言?你可知历朝历代以来,有多少国家亡于巫术邪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朝有鉴于史上的教训,开国以来特别下令严禁巫蛊之术,举凡被查缉者,皆要判处巫祸之罪”

    看他滔滔不绝一时还没有收工的打算,以及他那副七老八十还生龙活虎的模样,霍鞑咋舌地摇摇头。

    “我看你可以再活个十来年也不成问题。”真是太小看老人家旺盛的生命力了。

    在安国公继续絮絮叨叨地长篇大论时,随行而来的樊不问,笑意盈然地走至霍鞑的面前向他请安。

    “王爷。”

    “熬了八年,你总算是熬到南内右相一职了。”面对多年未见的旧友,霍鞑的脸色就比较和善。

    “哪里,多蒙圣上赏识。”

    他伸着懒腰“舒河近来好吗?”与舒河走得近的他,之所以能够荣升右相,相信和舒河一定脱不了关系。

    “滕王很好,这阵子他都很清闲。”樊不问语带保留地应着,两眼微微瞥视跟上来站在他身边的韦弁。

    “他是谁?”霍鞑懒懒地打量着这个生面孔。

    “臣,韦弁。官拜二品南内左相。”他朝霍鞑深深作揖“久闻王爷南蛮震王的威名,今日下官特来”

    霍鞑烦不胜烦地扬掌打发他“有正事说正事,有废话少废话,若是想奉承狗腿,你就自己打包回家慢用。”

    当下韦弁的面容一僵,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尴尬地杵站着。

    念了大半天才发现自己念经没人听的安国公,在霍鞑又无聊得想去睡觉时,赶忙走过来插话。

    “霍鞑!朵湛正准备攻打南内。”安国公边拈着长须边告诉他。

    他朗眉一挑“我还以为是什幺天大地大的事呢!你们就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来找我?”这种小事舒河自已就可以解决了,为这找他?太没有说服力了。

    “小事?这是攸关我们南内的大事!”安国公差点失手拔掉一撮胡子。

    霍鞑忙不迭地挥着手,一脸无德又无能的小小人物模样。

    “别把我们的范围说得那幺广,我只是个被赶来南蛮的小小王爷,和伟大的兴庆宫距离可远得很,别把我也算进去。”他的井水和河水分得可清了。

    “不管你走得多远,你也是我们南内人。”他可别忘了他的生母可是南内娘娘。

    他无奈地摊摊两掌“好吧,我这住得很远的南内人,有什幺可以效劳的?”

    “我们希望你能北上返回京兆去解决朵湛这件事。”虽然圣上安排他到南蛮驻守边关,但圣上并没有限制他不能回兴庆宫去探视南内娘娘,藉由这个借口,他们就可以让霍鞑回到京兆。

    “不会吧?老四和老九搞不定老七?”他受惊的抚着胸口,但眼眸里却写满相当不以为然。

    安国公喟叹一声“舒河近来病了,而怀炽这阵子也无故告假不上朝。”要不是他们找不到人出征,他们也不至于得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搬救兵。

    “这幺巧?”霍鞑愈听愈有趣地将两眉挪高成两个半圆。

    “你这话是什幺意思?”

    “没有。”霍鞑摆出个天下太平的傻笑“除了老四和老九外,南内就没有其它人可和老七对阵了吗?”南内的人手有这幺缺货吗?据他所知,南内在舒河的经营下,人才济济可谓三内之冠。

    “除了你之外,我们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去对付朵湛。”朵湛太具杀伤力了,南内普通的朝臣对上了他必死无疑,或许祭出亲情这一招,派同为皇子的霍鞑去,朵湛也就不至于会那幺不顾情面。

    “还有他们两个在啊。”他转身点明在场的两位左右丞相。

    “他们朝中资历尚浅,不适合。”让刚刚登上舞台的人才去面对朵湛?若是有任何差池损兵折将,岂不是太过浪费他们多年来的苦心?

    霍鞑根本就不相信他的理由,两手环着胸问着两位正主儿。

    “喂,你们是在怕老七什幺?老七有三头六臂吗?”他记得朵湛满慈悲善良的啊。

    “他简直就是另外一个铁勒!”曾在朝中与朵湛交过手的韦弁,忍不住内心的激动,紧握着拳忿忿低嚷“他不但空负襄王长年来慈善的美名,一改作风心狠手辣,短时间内,他就除掉了独孤再进占西内独大,现在他还把靶子对准了南内,跟这种为敌者便除之后快的人同朝,有谁不怕?”

    “慢着,听说独孤冉被刺一案不还是个悬案吗?你怎能一口咬定那是老七做的?”觉得他的话相当刺耳不中听,霍鞑寻衅的目光随即朝他招呼了过去。

    “当然是他做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因此而获利!”这种事还需要刻意去查或审判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主谋是谁。

    “怎幺,你想参他?你想指证他?有人证物证吗?”他咧出一口白牙,喀喀有声地在他鼻尖之前用力上下张合着。

    韦弁反而畏畏缩缩“没没有。”

    “没有就别妄自把老七定罪,要知道,诬陷王爷的罪名也不轻喔。”就算那是朵湛干的好了,但他的皇弟会笨得让人有机会把他定罪吗?朵湛哪有那幺笨?

    “是”韦弁嗫嚅地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安国公看不下去他欺负自家人的德行“你这幺帮朵湛说话,你是站在哪一内的?”

    “呵呵,不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嘛,别太在意啊。”霍鞑马上换上了一张笑睑,笑咪咪地向他挥着手。

    “贵客远道而来,实在不适合一见面就讨论这幺严肃的话题。”宫罢月再度出场救火。“我看,咱们就改日再谈正事,宫里已经为你们备好了休憩的凉殿,以及丰盛的酒菜为你们接风洗尘。”

    安国公定眼看了皮笑肉不笑的霍鞑一眼,在宫罢月殷勤的邀请下,决定改日再战。

    “这边请。”宫罢用勤快地安排他们进殿。

    凤楼来到霍鞑的面前,仰首看着他在旁人一走,就霎时撤去硬挤出笑意的面孔。

    即使是跟在他身边已有八年之久,但她还是不了解他。有时候,他就像个开朗豁达、不矫情做作的乐天野蛮人,可是有时候,在他的身上,又有着其它皇子的影子,那种擅于钩心斗角、虚与委蛇的影子。

    霍鞑不语地低首看着她迎上来的水眸,而后深深吐出一口大气,俯下身子伸展着双臂把她圈在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香肩上。

    “你故意惹定国公生气?”她心里有数地问。

    “是啊。”他很老实地承认。

    “有特别的用意吗?”她还是想不出来他想惹人厌的理由。

    他咕哝地叹口气“没有,我只是很讨厌有人自以为是的独我说教唠叨。”

    倚在他肌肉略微紧绷僵硬的怀里,凤楼有些不适,也有些意外。

    “你现在又在想什幺?”难得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在他这个事事不放在心上的人身上,今日这些人来,真的对他造成了什幺影响?

    “在想一些会让很多人头痛的事二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埋在她的颈窝里。

    凤楼只是淡淡地问:“那些事也会让你头痛吗?”

    “不会。”他满肯定的。

    “那就好。”她笑着推开他的怀抱,伸手拍拍他的额际“慢慢想。”

    在她转身进入殿内去帮宫罢月招呼贵客时,霍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一想到殿里头的那些人,他就不想叫自己不情愿的两脚也跟着走进去。

    他真的很讨厌朝中派系,更讨厌宫与宫之间的宫斗,以及自家宫内的内斗。虽然说,每个参与的人,理由和借口都不同,是否是自愿、或被迫参加那场战争,也都不尽相同。

    怀炽希望藉由宫斗结束纷争、天下一统,朵湛希望藉由血腥获得另一段的太平,野焰把所有的理想和希望都寄托在亲情和战役之间,律滔是继卧桑之后东内选出来的愧儡,而舒河,则是南内老人们手中的一颗政治弈子但无论他们加入的本意为何,终究,他的兄弟们,都只是战场上的一名走卒。

    在这些兄弟里头,他最为同情的,是舒河。

    自小到大,只要他不想正经的过日子,舒河就会受到旁人的压力,央求舒河必须更努力地代他皇兄多尽一份职责,别让娘娘的颜面扫地,也别丢了南内的睑。

    而自舒河进南内以来,他一直都知道舒河不但是压力更重了,更只是被大老们利用着,可是为了他想要的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舒河又二话不说地替他接下全部的负担,虽然说,舒河表面是乐意得很。

    舒河本身拥有才能智能并不是他的错,会玩心机手段,也是因为想要脱离那些大老的掌控,虽然他也知道,舒河的确是有那个心思想要竞争为皇,只是他更认为,舒河最终的目的似乎不只是在于那个皇位,舒河最大的愿望,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效法朵湛之前明哲保身的姿态,这些年来,他站在远处看那场战火是够久了,在这场如火如荼的宫斗中,站在南内、以及与舒河是至亲手足的立场,他不能让自己的姿态继续暧昧不明下去,也不能让舒河再继续遭人利用,他这个皇兄,也许该完成皇弟的小小愿望,让舒河一偿夙愿,就当作是回报这些年来的自由也好。

    懊是做些什幺的时候了。

    ﹒﹒﹒﹒﹒﹒﹒﹒﹒﹒﹒﹒﹒﹒﹒﹒﹒﹒﹒﹒﹒﹒﹒﹒﹒﹒﹒

    “在大殿上时,吭也不吭一声,你根本就是来看戏。”

    当晚在安国公的洗尘宴过后,某个私下来找霍鞑闲聊话家常的人,才出现在霍鞑的念雪殿里,就被一双恼恨的眼眸瞪个正着。

    樊不问笑笑地搔着发“我看你应付安国公应付得很好啊。”

    霍鞑没好气地再瞪他一眼,在席间留了个位置给他,并亲自儿他斟了盅酒。

    “舒河叫我来看你。”樊不问呷了一口美酒后,转首道出他真正的来意。

    他并不意外,也知道樊不问这个大忙人,不会是单纯因为公事而抽空来南蛮。

    “那小子真的病了吗?”从听闻的那一刻到现在,他始终都在怀疑舒河是不是又在玩什幺把戏。

    樊不问嘻皮笑脸的“是啊,他是患病了,他患了不想工作的懒病。”

    “就知道他在搞鬼”霍鞑呻吟地抚着额,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同情舒河了。

    “王爷,我这会来这,是他特意要我来告诉你一句话的。”樊不问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端坐着。

    “什幺话?”

    “舒河说,朵湛的事他自己会解决,他主要是希望你能帮他解决南内大老们的问题。”在朵湛重整西内后,舒河似乎已经没有耐性再和大老们周旋,等不及的也想将南内好好改造一番,以免日后南内会被西内给打得很难看。

    霍鞑压根就懒得出手帮忙,反而还很看好舒河的能耐。

    “他可以自己去把他们扯下来。”这种要动脑的事,还是交给舒河好了,他只是个使蛮力的武夫。

    “不行,那会弄脏了他的手。”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年舒河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他会嫌弄脏手,我就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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