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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泊

    欢多少少,

    拌长短,酒浅深。

    而今已不如昔,

    后定不如今。

    闹处直需行乐,

    良夜更教秉烛,

    斑会情分阴。

    白发短如许,

    黄菊倩谁簪。

    太阳下山了,残霞照着这依傍峻岭的小镇。采眉看到那高低不平的土路,瓦石剥落的房舍,就明白不会有可以让自己好好梳洗、清理乾净的客栈了。

    他们由富阳往西行,已数不清过了多少天,只知道路程愈来愈颠簸。或许是不想引人注意,怀川自铺意痹篇都通大邑,专挑偏僻的地方走,于是也错过了比较像样的驿站和旅舍。

    因为采眉,行程已迟缓许多,但对她这样从未经历江湖的官家小姐而言,仍是辛苦。尽管在竹塘的三年已磨去她很多的娇气,然而,穷山恶水的飘泊,若无坚强的意志力,一般人也难吃得消。

    没错!她是从不曾抱怨过,再苦再累,也咬紧牙关的忍下来,比如她的一双脚,有时因为路险,无马无车可坐,必须用走的,才第一次,脚上就起了水泡,然后破了再长,长了再破,仿佛又回到幼时缠足那血肉模糊的情况。

    而足底乃女人私事,她自然不好对怀川说。幸好过了江西省界后,他们一直骑马,双脚不必再受压迫,虽仍有阵阵椎心之痛,也能勉强忍受。

    他们停在一楝门口直竖着栏杆的客店前,怀川很快的下马系绳。采眉望着地,吞吞口水,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的下来,脚才一碰地,一股尖锐的刺痛穿心而过,令她的眉忍不住蹙起。

    “你还好吧?”怀川忧心的问。

    “我很好。”她不愿显示出自己的软弱。

    可才没走几步,猛地跟跄,整个人斜倾,若非怀川扶住她,她铁会跌得很难看。

    采眉努力的要站直身子,同时拉拢衫裙,怀川的手也立即放开。他们这一路上很少交谈,相处得就如一个耿直的兄弟和一个贞烈的寡嫂,她虽觉得可笑,但他要假装,她也乐意配合。

    她曾想过要揭掉狄岸那虚伪的面具,但如此一来,她成了妻子的名分,他有可能变脸,然后用丈夫的威权逼她回南京,到时她连威胁要出家为尼都行不通了。

    所以,她宁可当寡嫂,还得到一点自由和尊重,让采眉在固有的父叔、兄弟及丈夫的礼教框框外,体认到另一种从不知道的男女相处方式。

    怎么形容呢?有情恰似无情吧!

    像此刻,她忍痛走向房间,感觉到怀川在她身后的视线,内心不禁泛起战栗,是一种无法陈述的愉悦滋味。

    若在从前,她一定会又羞又恼,为着男女之防,整日如惊弓之鸟,陷入无数的挣扎和矛盾中,简直要令她崩溃。

    现在了解他的真实身分,心态完全改变,一下子韩天空,人不自觉的放开,偶尔还会去招惹怀川,反而轮到他不自在了。

    采眉的唇边浮起一朵浅笑,暂时忘了脚上的痛苦。直到坐上那叽嘎作响的竹床,折磨人的尖锐疼痛才又回来。

    她迫不及待地脱下木底鞋,再来是绣鞋,那缠足的布真的又染了斑斑血迹。

    突然有敲门声传来,怀川在门外说:“呃我已经叫好饭菜,可以下楼吃了。

    又要下楼?她忙说:“我很累,想休息,你自己吃吧!”

    听他不吭声,大概是接受她的理由了,所以,采眉继续低头解开白布,一层又一层的,那弓得秀气适中的脚上,有新旧泡和磨擦伤,状况不好也不坏,只可惜了原本白皙滑腻的肌肤。

    她惯例以巾布细心擦拭,至少感觉乾净清爽些。虽然有一点自怜,但在富阳冲动地随怀川出走后,曾有的种种疑虑回到脑海,然而,她却不曾后悔过。

    在离开前,她写了一封信禀告南京的爹娘,说她自愿在竹塘守丧三年,再由夏万亲自送函。这样的欺骗虽说不好,但若揭开真相,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你真不怕南京的家人发现吗?”怀川那时不以为然的问。

    “本来我二姐在杭州,是要有些顾忌的。”采眉说:“但她在年初已随我姐夫回北京,而我娘家暂时不会有人来看我,你不用担心会背上一个诱拐的罪名。”

    “什么诱拐罪名?根本是你赖上我的!”他冷哼一声说。

    采眉为这段对话笑了许久。

    嗯!当个没有忌讳、责任及束缚的女人,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真的很快乐,但是,这种福能享一辈子吗?

    她躺着,把已不再疼痛的双脚伸直。

    忽地,又有敲门声传来,同样是怀川的声音“呃夏万人已到,你或许想见见他。”

    采眉心里着急着,胡乱整理衣装、套上绣鞋,速速地打开门。

    夏万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他恭敬的向她请安,并说孟家一切平安。

    采眉忍着脚上的不适问:“老爷和夫人相信你的说词吗?”

    “相信。”夏万回答“孟老爷还特别夸赞三姑娘的孝心,孟夫人也掉了些眼泪。”

    采眉听了心酸,刹那间觉得自己好惭愧,有负老人家的一片苦心。这都是怀川害的!她没好气的瞪了怀川一眼,然而,他却只看着木板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谢过夏万,把门关上,四周简陋的房舍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她有舒服的日子不过,为何要随着仍不肯承认是她丈夫的怀川吃苦又受累呢,她愣愣地坐着,门意外地又响了两声,但这回怀川不等她应答就走进来,手上还拿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你要做什么?”她赶忙将脚收进裙子底。

    “你的脚流血了,为何不说呢?”他的眼睛看向并没有完全遮住的缠脚布。

    采眉的脸顿时通红,从缠脚的第一天起,母亲就三令五申的叮咛,这缠布是女人的私密,不许任何男人看,除了丈夫。

    呀!她羞什么?怀川是丈夫但此时他是狄岸心里挣扎着,她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着实尴尬极了。

    怀川的表情不比她自然,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自己究竟是哪根筋错了,竟任感情泛滥,带她进入危险的江西?而看她因暑热而香汗淋漓的脸,在荒原中寸步难行的模样,都在在让他怀疑他是否是自找麻烦?

    他有好几次想改变主意送她回南京,但莫名的不舍让他带着她一镇又一镇的往前走。方才无意间撞见那染血的缠布时,心还猛地痛了一下,她这倔得教人生气的女人呵!

    “我的脚与你无关。”采眉结巴的说。

    “怎么无关?等你残废了,不但报不了仇,还会成为我们的累赘。”他的情绪仍未平复“你必须抹葯。”

    “我才不是残废,更不要用你的葯!”采眉痛恨他的用词,极不友善地说:“请你出去!”

    她的凶悍又比以前的冷漠更刺激他的男性本能,她好歹是他的妻子或许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吧!他身子一低,便捉住她的右足,绣鞋落下,是盈盈一握的秀丽。

    采眉惊呆了,心慌的叫着“狄岸,你好放肆,我我是你死去好友怀川的妻子,你竟竟敢无礼?!”

    她愈骂,他就捉得愈紧,并将瓷瓶内的青色葯油涂在伤处。他的触摸如此热,葯油如此凉,伤口如此痛,形成极奇怪敏锐的感觉,几乎令她无法呼吸,话已说不出,只有指甲扣在竹床里,几近折裂。

    那不可思议的柔嫩感让怀川忘魂失魄,一遍遍的轻抚,直到采眉踢开他的手说:“够了没有?”

    他冷静地站起来“出门在外,我们都是自己当大夫,有时甚至顾不得男女之别,你若不存邪念,就没有邪念,而你是怀川的妻子,一直都是如此。”

    瞧他还振振有辞?若他不是怀川,她不是一刀杀死他,就是一头撞死自己了!游戏玩到这种地步,也太过头了吧!

    他离去后,采眉兀自激动着,不但脸蛋排红,连手脚肌肤也呈现一片霞色。人人都说怀川忠义可嘉、正直无比,但他也轻浮、讨厌得可以,怎么就没有人告诉她呢?

    渐渐地,她觉得通体凉净,唯有双足上仍留着他的感觉,久久不散。然后,愤怒消失,内心有说不出的滋味,仿佛她那次梦见狄岸的消魂悠荡

    在采眉的教养里,夫妻为五常之一,是严肃的伦理,请相敬如宾和举案齐眉,她所熟悉的女子榜样,是朝廷赐封的夫人及贞烈不屈的节妇,皆端庄贤慧。

    另外有一类女子,就是青楼的歌女、舞伎,她们出卖灵肉,专事狐媚诱惑,毫无尊严可言,而那是她想像不到的世界。

    她不知道,男人将妻子当作成家立业的一部分,带着使命感及责任。妻子拥有他们道貌岸然的一面,他们却把缠绵耽乐、相思浓情,种种礼教外的纵情肆欲,一种可称作爱情的束西,全给了那善于魅惑男人的妓女,或称红粉知己。

    采眉更不知道,她那说不出的感觉就是爱情,从她对狄岸心动,又发现他是怀川后,礼教禁忌寸寸瓦解。

    多年后,她回想波折重重的这一段,忍不住心想,如果她和怀川顺利成婚,在掀开盖头初见的第一夜,同时圆了房,不曾有过相思和渴望,那恩爱是否会少了些什么?

    是少了一份灵魂深处的刻骨铭心和生死相许吗?

    在这对女子彻底压抑的时代,爱情是幸,或不幸呢?

    杏坊寨位于南昌和袁州之间的一个山陵地带,因有遍地的野生杏树而得名,但此时是盛夏,已过了淡红花开的季节,只剩下满眼的浓绿。

    隐在林拭瘁的寨门打开,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一些人是听到怀川回来,才特别赶来的。

    怀川的真实身分,一直只有少数人知道,反严志士都当他是江湖奇侠狄岸,不疑有他。

    采眉站在少数的女人中间,虽布衣词裙,但那江南女孩的秀丽模样,不同左右愤于舞枪弄剑的粗犷,马上引起众人的注意。

    记得刚到的第一天,怀川就介绍她说:“我此番去绍兴,除了寻找李迟风之外,还采访了夏总丘一的家。遗憾的是,夏夫人已仙逝,这位是夏总兵的长媳,人称三姑娘,她内心悲愤,自愿参加我们反严的行动。”

    “各位英雄幸会了!”采眉面对那些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们镇静地说:“我叫孟采眉,是夏家呃!仅馀的人了,我相信我公公和丈夫在天之灵,也希望仇敌严家能早日受到惩治,我们夏家愿以这把流空酱伸张正义。”

    杏坊寨的人,都晓得夏总兵父子威武不屈的忠义,也略闻孟采眉节孝的故事,既是夏家寡妇,无论看起来多柔弱,也马上令人肃然起敬,很快地接纳她。

    以后每有新知旧友来到,介绍词就要重复一遍。

    怀川当场把她交给一位名叫燕娘的女人,乍听名字,采眉觉得十分耳熟,又知道沙平是她丈夫后,她才忆起六年前在山东汶城,那个被乡民绑在木板上几乎半死的男女。

    她第一个念头是私奔的奸夫淫妇,但他们看起来一如常人,狄岸直爽、燕娘和善,还有个三岁大的女儿妞妞,一点都没有悖德无耻的模样。若是从前的采眉,一定会对他们心存疙瘩,即使怀川以受鞭刑为他们主持正义,她仍认为私奔是不对的,教养好的女孩绝不会这么做。

    然而,她现在的情况也和“私奔”差不多,便再也没有资格批判别人,反而对燕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甚至产生了深厚的友谊。

    采眉第二个领悟是,沙平和燕娘了解怀川的身世背景,必然也明白她和怀川的夫妻关系。由夫妻变叔嫂,他们存心保密,采眉也只好多演另一出戏,一切都装作不知情。

    令人安慰的是,寨内除了一座高高的了望台外,各有竹屋分散四周。采眉和沙家同住,怀川就近在隔壁,并没有将她丢得远远的,吃饭在一起,起居皆在视线之内。

    她喜欢看怀川,有时还抢了一些燕娘的工作,洗补他的衣裳、清理他的房间,偷偷享受一点为人妻的快乐。

    怀川对她也没有像在竹塘那般的阴阳怪气,或富阳一路的沉默、冷漠,还常关注她的足伤,口气俱是平常的温柔。

    他们的相处进行得很微妙,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表露,因为沙平夫妇明白真相,也任由情愫暗传,甚至替他们制造机会,为他们掩饰。

    太阳落下山头,了望台前沙地升起筹火,聚合的人或坐或站地围成一圈,女人则在较外边的一棵树下,总共约有三、四十人。

    几天内,采眉也略微弄清楚这些人都是为缉剿袁州的严家,由各地来的,他们其中有受严家诬陷,子孙来复仇者;有长期与严家抗衡,防其东山再起者;也有纯粹是抱不平的侠义之心,想为天下除害者。

    此外,也有官府差臣,由南昌、九江一带来联络。

    人人面对着腾升的火焰,静静聆听怀川这半年在江南的种种活动。

    “我找到罗龙文由戍所逃到海上的证据,传闻他和海寇接触过,现在李迟风愿意帮我们探出罗龙文的下落。罗龙文武功高,又阴险狡诈,不是重要人物,还进不了他的巢穴。”

    “李迟风可靠吗?”有人问。

    “暂且先不论正邪,我相信他的承诺。”怀川说。

    “李迟风的这条线非要不可。”来自南昌的推官说:“京师的徐阁老强调这回一定要斩草除根,不许春风吹又生。他说,强夺纳贿是老罪,由流放地逃回也刑轻,最好能加个通倭叛国及造反为王的罪名,就像正德年间的宁王宸濠之乱,那绝对是抄家灭族,无可通融了!”

    “呀,太巧了,宁王宸濠之乱也发生在江西呢!长久以来,就有人传说江西具帝王之气,严家在此目无王法,不就明显的是包藏祸心吗?我还听乡人说,严世蕃自夸什么朝廷无如我富,朝廷无如我乐之类的话。”一位侠士打扮的人说。

    “他那人太嚣张了,死有馀辜!”一个在严府卧底的人说“他修的府邸就是彷皇宫格式及颜色,家中桌床器皿不是雕龙,就是刻凤,还招亡命之徒分封练兵,我看造反是迟早的事。”

    “我们明查暗访严家这两年的罪状,又可书写满满的纸页。”一位志士说:“有占粮仓、夺民房、改庙为家祠、公然抢劫、意图暗杀太多了,数都数不完。”

    “都一条条写下来。”怀川说:“你们刚才提到的宸濠之乱给了我一个主意。和严家勾结的宗室有谁?”

    “伊王。不过,最近他们为了几万金闹翻了,还造成绿林大战。”有人回答。

    “就得扯上伊王!当今圣上非常讨厌他,若能将伊王列入名单,佐以通倭之事,事情就成功一半了。”怀川非常有信心的说。

    这时,了望台上的人叫着“有火炬朝寨里来,但只有两把。”

    “若只有两把,大概是洪炳兄妹。”怀川说着,跨两步走到采眉前面,目光和她相触,有些保护性的紧张。

    采眉正抱着沙平的女儿妞妞,由坐姿改成立姿。

    “是洪炳。”了望台上有声音传下来说。

    洪炳当年曾经暗杀严世蕃失败,蹲了一阵子大牢,放出来后就直奔江西,和狄岸算是生死之交。他的妹妹洪欣年方十七岁,颇有几套拳脚功夫,又具姿容,大家都开玩笑地说她是反严志士中的第一美人。

    寨门开启,先骑马奔来的就是一身黄衣的洪欣。她见了怀川,便用甜甜的嗓音说:“我们特别绕到江南找你,可你的行踪好怪,害我们足足晚了你十天,”

    洪欣一出现,寨里的气氛好似马上生动起来,很多人抢着和她打招呼,但她的视线极敏锐,马上就注意到怀川身后的陌生女子,模样标致到让她极为不安。这女子又是谁呢?

    洪柄呼啸地策马进来,大家又忙问他京师消息。他一边下马、一边说:“还算平静。御史们都预备好行动了,各位搜集的罪证一到,马上弹劾,这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洪欣寸步不离怀川,直到她弄清楚采眉是夏家遗孀,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嗯!即是寡妇,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洪家兄妹只认识狄岸,并不知道其身后隐藏的怀川。

    那晚,洪欣就在怀川身旁跟前跟后的,当然啦!围着他的还有一群人,但由采眉眼里看来,洪欣就靠特别近,特别醒目。

    怀川的神态一如平常,笑得淡然,言行深思,不改他内敛的作风。可采眉暗自计较,他和洪欣一整晚说的话,也许都胜过和她近一年的总和了。

    她内心突然有一种极痛的感觉,像有人紧掐住她的胸臆,令她浑身透不过气来。她可是怀川的妻子呀!却一句话都不能随便说,一个眼神也不能随意看,而一个普通的女子就能与他任意调笑,这人生还有道理可言吗?

    她愈想愈不甘心,怒气陡地升起,更有一把火填塞在胸口,她乍地明白,这是嫉妒!

    在她的教养里,嫉妒是休妻七出的罪行之一,女人万万不得犯。她的母亲吕氏因没有生儿子,所以主动为丈夫选妾,亲送丈夫和别的女人入洞房,见他们恩爱生子。记忆中,母亲的情绪和表情很平静,像完成一项任务般,但她的内心真的没有怨吗?

    像她,只见洪欣在怀川左右,就嫉妒得气血不顺,若真纳为妾,日子还能过吗?不!她已为他吃尽苦头,绝对不许他负她几分!

    但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若要嫉妒,就不是贤妻良母采眉突然觉得生为女子好可怜,什么都得忍忍忍,三个“忍”字也诉不尽那滴血的心呀!

    或许大姑姑是对,没有男人,天下太平,也不算悲。

    她带着欲呕的不舒适感早早回房,却怎么也无法入眠。或许她该澄清她和怀川的关系,让洪欣有所顾忌,她也能名正言顺和他出双入对,不是吗

    夏夜的天是宝蓝色的,风带着热热的焚意,萤火虫在草丛中穿梭,虫呜唧唧特别响亮。怀川在月上树梢时才回到自己的屋前,见燕娘和沙平在前廊纳凉,但没有采眉。

    通常采眉会在,总忙着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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