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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湖碧岚山庄。

    陶则刚仰头半靠在书房高背转椅内,手握著抽了一半的烟蒂,表情是抑郁复杂而阴晴难定的。

    “阿刚,你怎么没吃饭,躲在书房里闷著头抽烟呢—”陶香华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那张清瘦端秀、却不再年轻的脸庞写满了关爱和忧虑。

    陶则刚回过神来,他轻轻捺熄了烟蒂。“我吃不下,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想回来这里,不想看到他!”他扭著嘴角,语气中充满鄙夷和愤懑。

    陶香华定定的望着他,柔声提醒“他不是别人,他是你爸爸。阿刚,不要这么怨恨他,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陶则刚的脸绷紧了“妈!我宁愿没有这种父亲,我没你这种以德报怨的胸襟。如果不是他造孽,不是他这个到处吃喝嫖赌的老浑球,鼎国怎么会元气大伤,伤痕累累,弄到今天这种欲振乏力,只能任凭鸿威宰割的地步?”他寒著声,一字一句的用力喊道。

    陶香华面对儿子的愤怒和痛苦,只是神色凝重的发出一声长叹!

    “阿刚,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十分痛恨你爸爸。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在我面前是曲颜承欢,说尽谎话,可是背地里却是一个毫无道德情操可言的坏胚子。他泡舞厅、玩女人、酗酒、嫖赌,镇日在外游荡鬼混,流连歌榭舞台;大肆挥霍每一分从我娘家继承来的租产。他入赘我们陶家,为的就是过这种吃喝一享乐不馀匮乏的奢靡生活。

    罢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些荒唐的行径;因为,他在我面前实在是伪装得太好,太成功了;而我那时候又在家全心全意的照顾你,所以,被他瞒天过海,整整哄骗了十多年,若非有股东打电话告诉我,公司营运发生危机,我还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傻瓜。等我抽他的权,接掌公司财务之后,他才有所警觉收敛,又开始在我面前扮演迷途知返的好丈夫了。”

    她妻伧地牵动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可是,山河易改,本性难移,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浪荡惯了的野鸟,又怎能关得住呢?即使你给它的是一座金丝笼。我在生气、绝望、痛苦、悲哀的深渊中整整挣扎了十几年了,一直到最近接触佛法!体悟到人生无常,因果循环的真理之后,我才真正想通,看开了,也才真正从爱与恨的煎熬中得到解脱。阿刚,不要根你爸爸,也不要恨贺之曛,恨别人惩罚的却是自己啊!一个人唯有宽恕别人的过错,才能真正得到心灵上的解脱。妈不希望你永远被仇恨的枷锁困住,永远活在心狱中自苦苦人!”

    陶则刚的眼眶红了“妈,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只要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我心里就充满了厌恶和憎恨,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卑劣无耻的父亲?而贺之曛”他咬紧牙关阴恻恻的说:“他害死了心柔,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我一定要整倒鸿威,我一定要以眼还眼,向他讨回这笔血债!”

    陶香华轻轻蹙起眉端了,她拍拍陶则刚的肩头,语重心长的劝道:“孩子,冤可解,不可结啊!心柔的死是一种遗憾,也是她自己想不开的,你把这笔仇恨记在贺之曛头上是不公平的!”

    “妈,他是我们陶家的敌人!你为什么要替他说话?”陶则刚忿忿不平的咬牙说。

    陶香华静静地望着他“可是,他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啊!”陶则刚霍地站起身,他面带寒霜,激动的嚷道:“他不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杂种!”

    陶香华摇头悲叹了“阿刚,你何苦用这么恶毒的字眼来羞辱他呢?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你自欺欺人啊!”“我没有自欺欺人!他本来就是个来历不明的杂种!”陶则刚血脉愤张的低吼著,恨意燃亮了他的双眸,也扭曲了他那张端正清逸的男性脸庞。“一个应该千刀万剐的野杂种!”他咬牙切齿的说。

    陶香华被他那强烈的恨意、妻厉的神态震慑住了,一股令人胆战心悸的寒意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深陷于一股忧心仲仲而不胜寒颤的愁苦中。

    “阿刚,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你千万不要钻进牛角尖里,而做出更多不可弥补的错事来!”

    怎奈仇恨的种子早在陶则刚的心田里生根萌芽了,他摇摇头,态度是坚决而固执的。“妈,你别费心劝我了,我和贺之曛之间的旧怨新仇,并不是你几句苦口婆心的话就能化解消弭的,你还是去多念几句佛号,替你那个做恶多端、罪孽深重的丈夫赎罪消业,免得他不得善终,死后还会被打人阿鼻地狱里,接受上天最严厉的审判!”

    “阿刚”陶香华愁眉深锁了“你为什么不肯听妈的劝呢?你”她还来不及说完她的肺腑之言,女管家邱嫂就焦心如焚的开门冲了进来,她结结巴巴的穷嚷著“太太,少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刚刚从二褛摔了下来,现在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陶香华脸色遽变,倏地和慌慌张张的邱嫂,冲出了书房。

    陶则刚咬咬牙,他重重地甩甩头,也跟著快步迈出了书房。

    ######################

    鼎国企业集团董事长潘宏彬脑中风全身瘫痪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商业界,引起不小的震撼。馀波荡漾,金融股的指数也跟著受到影嫌邙微微下滑。

    贺之曛默默地伫立在办公室的落地长窗前,心情是万般复杂而迷离难解的。

    多少年了,从他进入鸿威企业集团开始,他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的安排著一波比一波还要凌厉的攻势打击鼎国,最大的目的就是想斗垮潘宏彬,想狠狠的羞辱这个无情无义、利欲薰心的卑鄙小人。

    可是,当他今天早上从报纸上得知他中风瘫痪的消息之后,他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狂喜和成就感,他反而觉得迷惘、困惑、矛盾,还有一份妻切,说不出来的空虚和苦涩。

    这真是他要的结果吗?是他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报酬吗?他在心底深处喃喃问著自己,深淫在一份浓浓的怅惘和迷雾中。

    谭克勤站在他身后.保持著同样深沉的静默,似乎颇能体会贺之曛那份微妙复杂而纠结难厘的心绪。

    “小谭!病后方知身是苦,死后方知用错心,我至今才能深深体会,阿坤叔告诉我这两句话的用意,复仇的滋味如同嚼腊,并不是那样快意恩仇、开心自在的,惩罚仇人也等于惩罚自己,就像心火一般,还未烧到仇人,就已经先把自己烧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他妻怆的停顿了一下,逸出了一丝释然而带点沧桑的微笑“我们和鼎国之间的战争就到这里停摆吧!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化为尘烟,一笔勾销了。”

    “只怕陶则刚他不肯熄火,善罢甘休!”

    贺之曛望着灰蒙蒙、阴沉欲雨的天空“随便他吧!”他的声音似乎山谷的回音,缥缈幽远而有些虚幻。“如果他一定要继续缠斗下去,我们就尽量让著他,不要跟鼎国正面交锋!”

    “只怕他不会感激你的!”谭克勤深思的说。

    贺之曛淡淡地撇撇嘴“我并不需要他的感激,只希望能化解我们之间的仇恨,我已经疲惫厌倦了这场厮杀和斗争!”他乾涩的说。

    “但愿,他能体会你主动休兵的深意,”谭克勤凝视著他那英挺分明的侧脸“而不会紧咬著仇恨的脐带不放!”

    贺之曛转过身来“随便他吧!对了,小谭,我明天就要到香港了,申顺美今晚搬进宁静山庄的事,就麻烦你全权处理了。”他一脸郑重的嘱咐他。

    谭克勤即刻苦著一张脸!“这个黑心肝的女巫婆,你还理她做什么?换做是我,早就拿扫把赶人了,还会受她的鸟气,任凭她张牙舞爪的乱开支票?”

    贺之曛揉揉僵硬疲惫的脸部肌肉“她手上握有贺宇庭这张超级王牌,我投鼠忌器又能拿她如何?”

    “可是,你也不能坐著挨打,任她予取予求啊!”谭克勤忿忿的说。

    “我只是暂时妥协而已,我会寻求对策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贺之曛攒著眉峰沉声回答。

    “对了,你昨晚去找黄律师了吗?他怎么说?”

    “黄律师说,贺宇庭是申顺美生的,而我和贺宇庭毫无血缘关系,只是透过婚姻得到的孩子,如果申顺美到法院提出申诉,要求得回贺宇庭的监护权,于情于理,法官都会同情她的境况和立场。虽然,她曾经是个行为不检的母亲。再加上我是个毁誉参半的单身贵族,又有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迹,这场辟司要是打下去,对我颇为不利,除非”他揉揉眉心,沉吟了一下“我能尽快结婚,改变形象,营造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让法官深信贺宇庭在我们夫妻健全的照顾与关爱下,能够得到最大的福祉。”

    谭克勤也跟著皱起眉峰了。“这的确有点棘手,要你结婚不难,外面多的是有女人排队等候你的点名,但,要找到一个贤慧又爱贺宇庭的女人可就难了,除非这个女人有演戏的天分,能够把贤妻良母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躲过法官的那双利眼。”

    贺之曛没好气的瞅著他,闷声问道:“你该不会建议我去娶金马奖影后吧?”

    “不!你最好去娶阿信,那样胜算会比较大一点。”谭克勤半真半假的打趣道。

    贺之曛递给他无聊的一眼。

    “好吧!我不卖弄我那堪称一绝的幽默感了。”谭克勤自吹自擂的耸耸肩,然后!他若有所思的望着贺之曛“其实,你今晚根本没事,又何苦整我,硬要我这个代罪羔羊充当申大祸害的护花使者,陪她上宁静山庄呢?”

    贺之曛黑黝黝的眼珠里闪烁著一丝抑郁的光芒,他艰涩的抿抿嘴,牵强的笑道:“我接你的case,替你到香港、新加坡出差,而你,接我的case,替我送申顺美到宁静山庄,这样的安排应该根合理才对!”

    “合理?”谭克勤嗤之以鼻“好一个公私不分的大老板啊!你何不乾脆挑明了说,你会做这样荒谬而极不合理的安排,完全是因为你怕见到某某人!”

    贺之曛紧抿著唇,默不作声,微微苍白的脸上布满了阴郁的矛盾。

    “不说话并不代表你可以逃避我的质询,把我扔给申xx那个八婆!”

    贺之曛唇边涌上了一个妻苦而勉强的微笑。然后,他沙哑的开口了,声音里蕴藏著无限的悲怆和萧索。

    “相见争如不见,小谭,你又何苦刺挑我,节节逼近呢?”

    谭克勤从胸口吐出一口闷气“好,我不刺挑你,我替你招呼申八婆,也替你去见裴老师,但,你把这两个南辕北辙、格调、气质、水准都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女人放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不怕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吗?”

    贺之曛眼光闪烁了一下“裴斯雨不会和申顺美一般见识的!”

    “哈!”谭克勤从鼻孔里逸出重重而讥刺的一声冷哼“她当然不会,因为她会被申八婆那个泼辣狠毒的母夜叉生吞活剥,成为第二个可怜兮兮的小白菜!”

    贺之曛的心掠过一阵尖锐而刺痛的颤悸,他几乎不敢想像那种景象,但!他却更怕见到令他肝肠寸断的裴斯雨。

    他全身掠过一阵强烈的痉挛,好家一个负伤的困兽在做徒劳的挣扎,挣扎在一份厘不清的悲苦和无助里。

    然后,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是古怪沙嗄而震颤的“我想,裴老师并杯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她应该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

    “是啊,上帝保佑她是个允文允武的女蓝波,要不然,当人家的家庭教师还得提防母夜叉的攻击,这种苦命的差事还真是只有白痴才会干!”谭克勤掀起嘴角冷嘲热讽著。

    贺之曛的五脏六腑都紧绞在一块儿了。

    “小谭,你何苦说这些风凉话来让我难受呢?”他郁闷的说。

    谭克勤大惊小敝的望着他“原来你也会难受心疼啊!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放心得把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摆进宁静山庄,让一干老弱妇孺当炮灰,把宁静山庄搅成咆哮山庄!”

    贺之曛心中的痛楚更深了“我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谭克勤点点头“ok!我会随时向你报告战况的,希望那时候宁静山不是,是咆哮山庄!还没有被夷成平地!”

    贺之曛的脸抽搐了。

    谭克勤见状亦适时的息鼓收兵“好了,我不再饶舌刺激你了,你那张皱巴巴的脸最好赶紧恢复原状。否则,我敢保证,香港和新加坡的行程,你一定是锻羽而归,无功而返的!”

    贺之曛阴沉沉的死瞪著他“小谭,我真的很想缝住你的嘴巴,然后把你调去打扫厕所!”他一字一句的慢声说。

    谭克勤却笑了,笑得皮皮的,又带著几分滑头“我呀,求之不得,等你回来就颁布人事命令吧!我随时等著接招!”他拱拱手,摆出了江湖儿女的架势。然后,他在贺之曛那双严厉逼人的目光穿刺下,闲散自若的打开了门“好,我不浪费宝贵的体力来招架你了,我回我的办公室养精蓄锐去也,晚上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唉!”他长吁短叹地摇著头“谁教我爱现,喜欢逞英雄,为朋友两肋插刀呢?”这下不死也得重伤了!唉!”他的唉声随著关门声,消失在门扉的另一端了。

    ######################

    申顺美一住进宁静山庄,就扮演著一个粗鲁无理又盛气凌人的恶客角色,弄得宁静山庄每天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她似乎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顺眼,常常制造事端!藉机挑衅。

    她挑剔阿珠做的饭菜不够精致美味,又嫌她做事笨手笨脚,不懂得伺候她这名娇嫩尊贵的贵客,几度出口恫哧说要开除她!

    对于裴斯雨这位娉婷动人、气质温婉出尘的家庭教师,她更是千般为难,时时出言挑衅,蓄意找她的碴,出她的糗!

    尤其是看贺宇庭对她那言听计从、臣服崇拜的神情,她更是又妒又火,没事就拿贺宇庭开刀,乘机给裴斯雨难看。

    当她知道贺之曛出国洽商之后,她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表现得更嚣张跋扈,蛮横粗俗。

    她对所有的人颐指气使,冷言暴语,把自己变态的快乐建筑在别人不断隐忍的痛苦上。

    对于这个穷凶恶极、宛如巫婆现身的女人,贺宇庭早就看不顺眼,几次想出言顶撞,却都被裴斯雨适时阻拦了。

    对于申顺美这个霸道乖张的恶客,裴斯雨一直采取逆来顺受、息事宁人的态度。

    但,这天晚上,她却忍不住了!当她看见申顺美拿著汤匙丢向阿珠时,她发现自己的怒火已经冲过了忍耐的堤防。

    “死阿珠!你煮的是哪一国的啰宋场啊?这么淡、这么清,你当我是在喝白开水吗?”申顺美噼哩啪啦的扯著嗓门骂道,并光火的抓起手边的汤匙,扔向了一脸委屈又闪躲不及的阿珠。

    玻璃汤匙撞上了阿珠的额角,然后跌碎了一地。

    裴斯雨放下筷子,望着阿珠冒著鲜血的额头,她激动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粗鲁野蛮?你虽然贵为上宾,但,你并没有权利在这里耀武扬威,随意拿东西砸人!”她双颊烧红,气愤填膺的大声说。

    “哟嗬!你这个家庭教师好大的威风,竟敢对我大呼大叫的?”申顺美泼辣的指著她“不要说阿珠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下人,就连你老娘看不顺眼.也一样拿东西砸,看你又能把我这个上宾怎么样?”说著,她火速拿起另一根汤匙!准备扔向惊怒交集的裴斯雨。

    “不准你这个老巫婆欺侮裴老师!”贺宇庭马上眼明手快的往她腰部冲了过去。

    申顺美一时不防,竟一屁股摔倒在地。

    气急败坏的她马上爬起来.劈手就赏了贺宇庭一个清脆的大耳光。“你这个吃里扒外、有眼无珠的小王八蛋,你敢顶撞我!骂老娘是老巫婆!”

    贺宇庭捂著火辣辣的面颊,浑然无畏的挺直身躯,大声的顶了回去“你本来就是老巫婆,一个又丑又凶又惹人厌又不要脸的老巫婆!”

    申顺美气炸了,她气唬唬的伸手捏住贺宇庭的耳垂,咬牙切齿的粗声骂道:“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敢跟我顶嘴,老娘今天不发发威,修理修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皮痒欠揍!”她粗暴的抓起贺宇庭的衣领,扬起手正准备掴他几耳光时,裴斯雨马上扑了过来,拦在他们之间,抓住了申顺美的手腕。

    “你不能打他,你没有权利打他!”她颤声的嚷道,觉得既生气又难过又无助。

    申顺美撒泼的瞪著裴斯雨,重重的甩开她的手“我不可以?”她的眉毛挑得高高的。“你知不知道这个小挥球跟我的关系?”她讥诮的咬牙说。

    裴斯雨的心脏紧缩了。“你你不是他的表姑吗?”

    “表姑?”申顺美讥刺的冷笑了“没有我这个表姑,他这个小王八蛋还不知道躺在阴曹地府里,要等民国几年才能出世呢!”

    裴斯雨脸色灰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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