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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荪亚说:“你要知道,不要太激动不安。”

    木兰照了照镜子,看见自己的眼睛,水汪汪儿的,转动得特别灵活,闪耀着狂热的光亮。把头发梳好之后,立起身来,从书架子上拿下两卷殷墟书契。

    她问丈夫:“你觉得他看什么书最好?”

    荪亚说:“拿罗振玉那本。那是研究甲骨文最早的著作。”木兰到了妹妹家,莫愁很感意外,问她:“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晚又出来!”

    “我拿来一本书,答应送给立夫的。和我一块儿到监狱里去。”

    莫愁问:“干嘛这么急?”

    “今天下午我答应给他的。宝芬的亲戚来过,就把事情耽误了。我不愿说了话不算话。”

    “这么晚能进去吗?”

    “我想可以。卫兵已都认得咱们了。”

    “那么叫陈三送个信儿去,说咱们有事,今儿不能去了。”木兰坚持要去,她说:“我已经穿好衣裳了。他要什么东西,我一定都会送去。也许监狱里有什么消息呢。”

    莫愁说:“那么等一下儿。我跟你去。”

    立夫的母亲说:“不要去了。监狱里又黑,走进去不容易。在黑暗里摔倒怎么办?你是一身两命啊,不是一个呀。”

    于是莫愁没有去,陈三陪着木兰去的。

    到了监狱,陈三把那一包书递过去叫人转交。

    卫兵说:“太晚了。狱卒都回家了。这也不合规定。”

    木兰打开,把书给卫兵看,说那书里没有什么有害的东西。

    卫兵说:“不能私自送东西进去。进去的东西,都要在办公室经典狱官看过才行。”

    木兰问:“我们可以不可以看他一下儿?一小会儿工夫。”

    卫兵说:“不行。”

    木兰说:“那么我们明儿拿来吧。不过请您告诉犯人说我们来过了。”

    木兰和陈三在狱门分手。陈三一定要陪木兰回去,木兰说不必,自己跳上一辆洋车走了。这时木兰忽然心中出现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就是要单独见立夫一面,即便是短短的五分钟。以前在泰山上杉木洞的一席谈心,使她的生活从此更为充实,更富有力量,她和立夫在泰山顶上一同观看日落日出,那对木兰的重要是无可比拟的。但愿在监狱的夜里单独见他一面!万一立夫被枪毙,她一生心里的记忆该多么宝贵呀!她要见立夫的愿望实在压制不下去。走了一小段之后,她下了洋车,又走回监狱去。

    卫兵说:“怎么又回来了?你要干嘛?”

    木兰说:“让我进去一小会儿。我是一个女人,也不会把他偷跑了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她把五块钱的一张票子塞到卫兵的手里。卫兵向四周围张望了一下儿,说:“那么要快,不要出声音。只许五分钟!”木兰在黑暗里也看不见道路,跟着卫兵穿过了一个黑暗的大厅,走过一个灯光不明的走廊,心噗哧噗哧的跳。她心里暗想:“他会怎么想呢?我也没有什么借口。”

    到了立夫的房间,卫兵向那值班的典狱官低声说了几句话,就招手叫木兰进去。

    立夫正在一个小油灯下看书。这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站在立夫前面,木兰脸上有点羞惭,几乎流露着可怜状望着他。

    “噢!木兰!有什么事?”

    木兰向卫兵指了一指,叫立夫小声说话。

    木兰开始说:“我有点儿消息告诉你。”

    立夫拿枕头放好,给木兰当座位,说:“坐下。”木兰结结巴巴的说:“今儿下午有点儿消息,但是没能够来。”

    “什么消息?”

    木兰忽然停住。说不出话来,满眼眶的泪。嘴唇颤动,忽然哭了,手捂着脸,哭道:“噢!立夫!”

    她不敢大声哭。怕被人听见。卫兵和典狱官从门上的洞往里看着。

    立夫站得笔直,低头看着她,也不敢碰她。只弯下腰说:

    “有什么难过的。我在这儿很好,很舒服啊。”木兰的手去找立夫的手,她低声啜泣说:“我知道我不应当到这儿来。可是万一你若死我”

    “有什么消息?”

    立夫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大姨子,难免受了感动。但是他只是很温和的说:“是不是莫愁让你来的?”

    木兰擦了眼泪,用力抑制住自己,静静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恳求的眼光看着他说:“妹妹和我今儿下午要来看你,但是来不成。我想到那甲骨文那部书,我就和陈三给你送来。太晚了,他们不能从外面传递东西进来,也不肯教陈三进来,因为他是男人。我告诉卫兵我是女人,他才放我进来。”她用大拇指和其他手指磨擦,表示送了赏钱。

    “可是有什么消息呢?”

    “王老先生已经给司令官写了一封信。你想有什么用处没有?”

    “就是这件事吗?”

    “据说狗肉将军张宗昌,几天之后就要做北京最高军事统帅噢,立夫,我不知道——我好为你担心。万一你发生什么事”她的声音听不清楚了,她向椅背倚过去,她似乎力量精神都耗尽了。然后又开始哭泣。

    典狱官在外面叩门。木兰站起来,又拿出一张票子,走到门口央求他:“再等五分钟。”

    立夫看见她那微微遮住的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闪动,他的鹅蛋脸儿那么温柔而又勇敢。

    她说:“我不应当来。但是情不自禁,非来和你相见不可,你不会恼我吧?”

    立夫也抑制住自己说:“恼你,怎么会!你对我太尽力了。

    你拿出珍珠来救我,我得多么向你道谢!”

    在情不自禁之下,他低下身子,拿起她那雪白的手,很亲切的吻了一下儿。

    木兰恳求他说:“你要知道,我为了救你的性命,付出再多再多,我都愿意。我并没有做什么错事,难道我做错了吗?”

    立夫回答说:“为什么除非人们误会。”

    “立夫,我打算离开北京。你出去之后,带着家眷,也离开北京吧。以后再埋头研究学问。你知道你的安全对我妹妹是多么重要——还有对我。”

    卫兵又敲门了。木兰站起来,伸出她的双手,握住立夫的两只手,说声再见而去。

    她出了监狱大门,立了一刹那,似乎犹豫不定,转向右,走了一小段儿。她的腿有点儿瘸,心噗哧噗哧跳,忽然颤抖了一下儿。她几乎都没法儿站稳,站住喘喘气儿。倚在一根电线杆子上。一个过路人停下来,以为她是个野鸡,转身望了望她。她大怒,又往前走。二十几步外,有一辆洋车在那儿等座儿,灯还亮着。木兰咬紧着牙,叫那辆洋车。她说:“到总司令部!”她的心跳得更响,她想洋车夫一定也会听得到。高教授的妻子去为丈夫求情。她为什么不可以为立夫去求情?可是,她自己说与立夫是什么关系呢?莫愁若知道了怎么办?荪亚听说了怎么办?最重要的是,事情该怎么办呢?不过有一件事,她确实十分清楚,那就是立夫必须立即获得释放,再晚就危险了。

    在总司令部前面她下了车。卫兵问她何事。

    “我要见总司令。”

    “你是谁?”

    “我是谁没关系。我一定要见他。”

    卫兵相视而笑,进去报告说一位不认识的漂亮女人要见总司令。司令官命令他把女人带进一间屋子里去。

    木兰走进去,浑身颤抖,前额上冒着冷汗。她极力使自己镇定。她知道自己很美,但是司令官肯听一个美丽的女人为别人求情吗?这位新来的司令官,会不会像枪毙高教授的那个奉军司令官呢?

    司令官走进来,看见这个美的幽灵,吓了一大跳。他向卫兵说:“不要来打扰。”卫兵出去,关上了门。

    木兰跪下叩头。她说:“总司令,求您答应小妇人一件请求。”

    司令官大笑说:“请站起来。你这么美的女人给我下跪,我可不敢当。”

    木兰抬起眼睛,站起来。司令官请她坐下。

    “我是来为一个犯人求情的。他被逮捕,非常冤枉。他是一位大学教授,黑名单儿上没有他的名字。他有个仇人挟嫌诬告。他只是写了一篇文章论‘树木的感情’,而今被关在监狱里。”

    司令官听着木兰的话那低沉富有音乐美的声音,不禁神魂颠倒。木兰的北京话说得那么慢而那么清楚,还那么漂亮。

    司令官喊说:“什么?写篇文章论树木会被逮捕?”木兰微微一笑说:“就是啊。一篇文章论‘树木的感情’。

    法官说那是共产党的思想。”

    司令官以愉快的声调儿说:“那怎么会?好吧,告诉我。

    我帮你办。”

    木兰说:“好吧。这个人说”

    “等一下儿。你说这个人是谁?”

    “他叫孔立夫。他现在在第一监狱。”

    “你是谁?”

    “我若不回答您这个问题,您不会介意吧?”

    “哈哈!这还是个秘密。”

    木兰鼓起了勇气:“我能求您大力帮忙吗?”

    “当然,像你这么美的女士。”

    “请您把我这一次来拜访您的事,千万别泄露出去。”

    司令官哈哈大笑说:“你看这屋门不是锁着吗?”

    “可真不是玩笑哇。”

    “您知道有一个大学教授,一个礼拜以前被捕的。他妻子到那个奉军司令官那儿去求人情。那个司令官并不是个正人君子——您知道进关来的那些奉军——那个司令官对高教授的妻子没怀好意,那个妻子不肯答应,她丈夫就被枪毙了。我知道您这位司令官大不相同,所以才敢来见您。人都说吴大帅部下的军官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那位司令官听着这个不相识的女人做此非常之论,脸色渐渐变了。木兰接着说:

    “您知道,若不是吴大帅的力量,万恶的安福系现在还照旧当权呢。您看奉军硬是用烂纸似的奉票儿,向老百姓买东西!简直就像贼匪一样。”

    木兰这样激起直奉两派几乎在北京同时任命的两个司令官之间的嫉妒仇恨。这位司令官叫卫兵把这屋子的门锁起来时,不能说他是安着好心,不过他是吃捧的,乐意人家赞美的,木兰提到那奉军司令官的“没怀着好意”他的好意昂扬起来。他刚刚因功提升到现在的官阶,自己还正以不同于流俗自期。他不再咧着嘴笑,他面露严肃的神情。

    “这位女士,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我也不知道你尊姓芳名——不过你知道我这个职位是保护善良老百姓的。”木兰说:“那么请您先要保护他这个善良百姓吧。我们对您是感激不尽的。”

    木兰说着站起向司令官又行一礼,她自己有这份勇气,自己也深感意外。她进来时,完全是无可奈何,是跳火坑,不知道要怎样才出得去,但是现在她心里的恐惧已然消失。

    司令官对木兰的从容自然,深感异乎寻常。

    “不要说那么快。你若能让我确信他不是共产党,我一定释放他。”

    “好吧。我告诉您。这位孔先生的仇人是我家的亲戚,实际上,也是孔先生的亲戚。所以我知道。他和奉军走得很近,那个法官也是奉系的。你想想,写一篇论‘树木的感情’的文章,怎么会是共产党呢?”

    “的确是毫无道理。但是为什么判刑呢?”

    “在文章里他写树木有感情,就和禽兽一样有感情。我们若折断一个树枝子,树木会觉得受到伤害。若揭下树皮,树就觉得好像被人打了脸。”

    “这跟共产主义扯不上关系呀。”

    “法官认为他说树木有感觉,就是把人的地位降低到与草木鸟兽同等。您也认为树木有感觉吧!”

    “我不知道。”

    “这并不新鲜哪。我们都知道老树成精,没有人敢去砍倒。

    老树砍倒的时候,常常有人看见树里流出血来。”司令官大笑说:“当然,当然。甚至泰山的石头还成精呢!

    当然是有感觉。”

    木兰说:“司令官,那么您可以把孔先生释放了吧?”脸上流露着迷人的微笑。

    司令官又再细问详细情形。木兰说立夫是个自然科学家,他的名字又不在黑名单儿上,完全是私人挟嫌诬告。

    “为什么会有这种私人仇恨呢?”

    “这都是我们家庭亲戚的关系。姓牛的涉及一个污秽不堪的丑闻。孔先生写文章揭露这件事。姓牛的有个妹妹,嫁到我们家。这件丑闻弄得满城风雨之后,我们不能不和他妹妹离婚。姓牛的写给我父亲一封信,起誓要报复,他就这么报复了。”

    司令官向木兰带有迷人微笑的脸望了半天,然后发狠说道:“你是逼得我不做好人不行了。”他于是叫卫兵。一个卫兵进来。

    “拿笔拿纸来。”

    木兰立在一旁,说姓名和监狱的地点,心里真是喜出望外。司令官坐在桌子那儿写。木兰出主意要在“释放”一词之上,加“立即”两个字。几乎是木兰念,司令官写。

    木兰拿到那张纸条,就要下跪,司令官止住她。

    司令官说:“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木兰说:“我怎么敢不遵命?”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姚木兰。”

    “今天晚上你战胜了。请向孔——先生道喜。我希望你相信我到这儿来的任务,是保护善良百姓。”

    木兰说:“我会为您传名。”

    司令官大笑说:“那么没有什么秘密了?”

    木兰说:“没有什么秘密了。”满脸露出感激的微笑。木兰把那个纸条儿放在手提包里,她说:“那么我要走了——多谢多谢。”

    司令官显得很惋惜的样子:“这么急着走吗?”

    “是,要赶紧走了。”

    司令官送她到屋门口儿,叫卫兵很客气的带木兰到大门,然后他转回身来,向空空的走廊咒骂了一句。

    在门房,木兰借电话打回家去。在意外大获成功的激动之下,她打电话给妹妹莫愁。

    “立夫就要放出来了我得到他的赦免令了我是二姐呀我在王司令的司令部现在没关系了我马上就回去见你。”

    现在太激动,不能坐洋车,那太慢。她叫了一辆出租汽车。汽车来到之后,她想到自己的丈夫,告诉司机先开到她家。刚过十点钟。荪亚还没有睡,但是正在屋里焦急,几乎就要出去找木兰了。他一个钟头以前打过电话,知道莫愁没有到监狱去,木兰已经和陈三走了一会儿工夫,而陈三已经一个人回来了。她到哪儿去了呢?他已经等了四十五分钟。后来莫愁打电话给他,说木兰就要回到莫愁家去,也告诉他立夫就快要放出来了。现在忽然看见太太走进来,十分激动,大声喊说:

    “立夫就快放出来了!”

    他问:“你这半天到哪儿去了?”

    “一直到王司令的司令部去了。你看这张赦免手令!”

    “我以为你到监狱去了。”

    “我们进不去,我和陈三去的立夫快要放出来了,你们当然好高兴,是不是?”

    丈夫问:“当然。可是你怎么弄到这张手令呢?”说着一边儿细看那张手令。

    “到妹妹家我再跟你详细说。来!租的汽车在外头等着呢。妹妹一定也急着呢。我在电话里说一直到她家。后来我想我得先回来看你。”

    在汽车上他又问木兰怎么得到那个手令,但并不太急切。

    他只是问:“你怎么弄到这个手令呢?”

    “我直接去找王司令。”

    “但是你怎么使他给你的呢?”

    “只是和他理论。”

    “那么容易呀?”

    “当然。你以为我怎么样了?”

    荪亚没再说什么。

    “是我设法把他释放出来的,你向我也夸赞两句吧。荪亚,你不欢喜吗?”

    荪亚停了停才说:“你怎么向人家说明你自己呢?说是我的太太呢?还是别的?你怎么想到去那么做?为什么不跟我先说一声?我一直担心,不知道你到哪儿去了。”

    “我根本就没介绍我自己。我没做什么错事。我有什么错儿吗?”

    “你知道,那很危险。”

    “荪亚,我告诉你。我是不能不这么做。我离开监狱时实在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我想要向司令官直接去恳求,一个女人去求他,也许有点儿用处。他是直系的,和怀瑜那一派正是对头。结果我想对了。”

    荪亚说:“你真是个精灵鬼儿!”一半是颇以为然,一半是讨她欢喜。

    车已经到了静宜园了。门口儿的灯已经打开,仆人们正在等着呢。陈三在门前。木兰叫车停住。

    莫愁在通往院里的走廊上正迎着他们。木兰把那一纸手令塞到妹妹的手里,她说:“看!上面盖着司令官的印呢。”在走廊的灯光下,莫愁念的时候儿眼睛里流着泪。她说:“二姐,你怎么弄到的呢?”她开始在他们前头跑。因为怀着孩子,跑得很费劲。她向里面大家说立夫就快放出来了。

    莫愁说:“告诉我们你怎么弄到的。”

    “噢,离开监狱之后,我心里想高教授的太太怎么去见奉军司令官为她丈夫求人情”

    荪亚说:“你也想到了!”木兰说出这话来也有点儿羞愧。“那倒让我想起来。我想这个司令官也许还通点儿人情。”

    珊瑚说:“我真佩服你的勇气。倘若他不”“你们听我说。我装做一个陌生的普通女人,说要见王司令。卫兵就带我进去。门锁上之后,他胡子后头咧着嘴笑,我怕极了。我知道他恨狗肉将军张宗昌派的那个司令官。我开头几先说他那敌对的司令官枪毙了高教授。我说那个司令官不是好人,要贪高教授太太的美色。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可惜你们没有看见。他变得很严肃,很高贵的样子。这使我提起了勇气赞美吴大帅的军官。等我看见他做出极正派的样子,我不再害怕,和他从容不迫的谈起来。我告诉他这是私人挟嫌诬告,而诬告的人是我家的亲戚,也是孔立夫的亲戚,所以我们知道。他说:‘我的职务是保护善良百姓。’所以我逼近一句,求他救立夫的命。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好对付。然后他让我确能使他相信立夫不是共产党。我告诉他立夫的罪名是因为他写的那篇文章论‘树木的感情’。我知道他迷信,我就使他承认树是有感情,我们说的是多年老树能成精,老树砍倒之后会流血。他十分同意,大声喊说:‘当然,当然。树木当然是有感情的。树还能成精呢。’所以我就弄到这张手令了。”

    大家一直聚精会神的听着,木兰一说完,珊瑚说:“就那么容易呀!妹妹,你是真正念通了战国策了。”

    阿非说:“真像一篇战国策。二姐总是有奇思妙想啊。”木兰得意洋洋的说:“谁让父母不把我生成个男孩子呀?”

    立夫的母亲说:“木兰,我明天一定做好菜谢谢你。”

    荪亚一直细心听木兰的叙述。最初,有点儿怀疑,可是到末了儿,他才相信木兰的口才,别人也深信不疑了。荪亚这才大得其意的说:“木兰很值得孔太太的一顿宴席,也值得立夫莫愁一顿。这等于入虎袕,得虎子。”木兰看了看荪亚,脸上显得放了心,一天云雾随风散尽了。

    木兰说:“但是咱们应当立刻叫立夫知道。今天晚上能教人把他保出来吗?能不能打电话去?”

    荪亚说:“有这位司令官的手令,什么时候都能叫他们放人的。”

    陈三说:“典狱官已经不在了。一定先要找到典狱官。”

    荪亚,陈三,莫愁在黑夜一齐去监狱。莫愁也要她姐姐一齐去,但是木兰,觉得自己已经做得有点儿太多了,只好违背着本意说:“不要去了。荪亚,你们进去时,只要我妹妹把消息告诉他就够了。”

    所以木兰和别人一同在家等着立夫的归来。

    那天晚上大概十二点,立夫才回来,那是五月八日。是狗肉将军张宗昌在北京附近就任直奉联军总司令的前两天。

    立夫在监狱里关了正好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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