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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自己了。”

    原氏同情地说:“你会得到解脱。”

    助手笑笑“长话短说,第一个对小宇宙有利的躯壳,叫江香贞。”

    必元之动容“多么美丽的名字。”

    “来,让我们去看看她的资料。”

    一行三人来到资料室。

    江香贞,二十六岁,机械工程科硕士,在她父亲的建筑公司内任职,健康、美貌、好动。

    必元之忍不住问:“她怎么会到这里?”

    曼勒三号笑“问得好。”

    原医生解答:“她由另一家实验所转来。”

    三号喷喷有烦言“我们也不要提到别人的名字了,免得被人误会,曼勒瞧不起人,总而言之,有人以为他们也能做小宇宙手术,结果出了纰漏,病人江香贞的小宇宙并未能顺利进入另一具躯壳,他们一急,便把江香贞往这里送,原医生是热心人,便把江香贞存放在此。”

    必元之恍然大悟,可是接着又生出好几个疑点。

    “她既然健美,为何要转移小宇宙?”元之间。

    三号含蓄地答:“记录上显示,江香贞不喜欢自己。”

    哗,身体如衣服,不喜欢即可换过?

    江香贞女士显然换出祸来了。

    美元之又问:“她父亲可知道她的下落?真会担心死。”

    原氏笑笑,没想到元之那么富有同情心。

    “他只道女儿在外国度假。”三号答。

    原医生说:“元之,现在你也许明白,这并非一项十全十美的手术。”

    元之反问:“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与事吗?”

    “有,”原医生答“所有健康的新生儿均十全十美,毫无瑕疵。”

    元之想一想“你说得对!原先生。”

    “元之,假如你不介意我多问,你的背景如何?”

    “我?”元之感喟“我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你们放心,没有人会为我的生死存亡担心,我自幼在育婴院长大,并无亲人。”

    三号几乎要冲口而出,既然如此,你自何处得到曼勒令符?

    他们没有问,规矩是规矩,规矩是客人不说,员工不得询问。

    不能欺侮客人是毫无机心的年轻女子。

    三号只是客气的搭讪:“你有没有要好的朋友?”

    “有一位女同学,叫梁云,比较谈得来。”

    “小宇宙转移后,可打算与她相认?”

    元之有点惆怅“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只得牺牲了,能够活下来才是大前提。”

    三号听了,为之恻然。

    原医生此时已断定关元之是个可爱的女孩。

    他们在稍后看到了江香贞。

    元之慨叹“她长得那么好看,还不满足,真是奇怪。”

    原医生说:“元之,如果你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手术随时可以进行。”

    元之抚摩自己双臂,有点恋恋不舍。

    她忽然轻轻吟道:“这瘦弱的身体是谁的错,亲爱的母亲你告诉我。”

    这是一首著名的白话诗的头两句,原医生亦曾读过。

    “好好休息,随时与我们联络。”

    元之点点头,由三号伴同,回到客房去。

    元之轻轻躺在床上,这具不健全的身体很多时候令她至为痛苦,她一直天真的想,假使有人代替就好了,不不,那样吃苦,怎么好意思连累别人?

    她又想脱离躯壳飞出去,灵魂像一只鹰那样,自由自在,一点牵绊也无,与风在一起,畅快地遨游天空。

    现在她的愿望几可达到。

    兴奋过后,平静下来,又有点迟疑。

    她刚才看过江香贞的身躯,高大、硕健、完整、五官非常标致,一双浓眉展示她是一个有性格的女子,她关元之,能够驾驭这样的一具躯壳吗?

    能不能要求参观别的身体?

    算不算过分?

    必元之要求与曼勒三号通话。

    元之嚅嚅地说:“原先生说,我可以有选择。”

    三号非常聪明,即时明白了,它说:“我了解你,你不是赛车手,性能太高的车子,对你无用。”

    元之有点尴尬,连忙答:“是,是。”

    “但是元之,你必须令小宇宙做出适应,那毕竟是别人的身体,无论是谁,都不是你。”

    元之又答:“是,是。”

    “别担心,身躯渐渐亦会适应你,很快你们就会两为一体,喏,有点像结婚,开头时各归各,痛苦之至,慢慢就顺天应命了,真正合不来的话,才考虑分开,原医生会帮你。”

    元之啼笑皆非,这机械人怎地幽默。

    “只要是健康的身体,一切好商量,你说是不是?”

    元之只得不住地说:“是,是。”

    “元之,你好好休息。”

    元之只得按熄通话器。

    她并没有瞒住曼勒研究所什么,她的确是个孤儿,在育婴院长大,身子一直不好,十五岁那年,断出她有白血病,当时她升了高中,成绩优异,本来一心想早日出身,独立,在社会上有一番作为,同医生谈过之后,一下子打入冰窖,惨不可言。

    到底年轻,性情豁达,渐渐承认事实,一次又一次重复疗程,痛苦当儿只有同学梁云来安慰她。

    梁云的家人反对这过分的热忱,白血病虽不会传染,医院里难保没有其它细菌,梁云很艰难才能出来一趟。

    元之每日盼梁云来说话,有时眼巴巴自日出盼到日落。

    她忽然想到施比受有福,与其等人来陪她,不如她主动去陪人。

    元之向院方申请做义工。

    她身子时好时坏,时好时去为人服务,时坏时由人为她服务。

    医院六楼的病房全部留给重要人物,元之很少去到那层楼,想象中要人大抵不愁寂寞,即使孤独,也一定有办法解决。

    一日偶尔走过六楼,听见唤人铃震天价响。

    两位当值护理人员却如听而不闻。

    并且藉词说:“哟,六0七有事,我去走一趟。”

    另一位说:“我去看看六一八。”

    元之莞尔,不问可知,按铃者是个极之疙瘩,信口雌黄,故此已经神憎鬼厌的病人。

    铃声仍然不绝。

    总得有人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呢。

    元之推开房门,人还没有进去,迎面有一样东西飞着袭来。

    元之身手敏捷,一手抓住“哗,血滴子。”她说。

    病人咭一声笑出来。

    那是一个白头白须的老翁,看样子没有一百岁,也已经有九十岁。

    元之把那只飞来的花瓶顺手放好,便与老人攀谈起来。

    “你是谁?”

    “我叫关元之,你又是谁?”

    “你不知我是谁?”

    元之摇摇头。

    “好极了,我是无名氏。”老人十分兴奋。

    元之当然听说过返老还童这回事。

    这时老人的私家护士前来报到,被老人挥出去“你有趣,你,陪我。”他指着关元之那样说。

    就如此,小元之与老人成为朋友。

    两人一玩纸牌便是一个下午。

    元之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家里没有人。”

    “你可以雇人陪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用钱买,没意思。”

    “用钱买得到,已是上上大吉。”

    老人放下纸牌“喂你有无出千,怎么铺铺都是你赢?”

    “愿赌服输,我牌术高明,奈何。”

    两人交往年余。

    老人欠下赌债无数。

    元之有空,一定到六楼去陪老人,她从没见过有任何人来探望他。

    老人比她还惨,她至少还有梁云。

    梁云在一个星期日轻轻对元之说:“我要出去留学了。”

    元之最怕这一句,默默无言。

    “你速速复元,来探望我们。”

    元之只得微微一笑“一定。”

    自此,元之留在六楼的时间更多。

    老人嘲笑她:“你这人可能同我一样讨厌,六亲违避。”

    元之瞪他一眼“我无权无势,无名无利,何处去觅亲友,”看看手上的牌“三只皮蛋,吃你一对爱司。”

    老人掷牌“不玩了。”

    回忆到这里,元之有点伤心,落下泪来。

    到了去年冬季,元之有种感觉,她与老人,大抵都不会离开医院了。

    有一夜,元之本身刚接受一连串注射,躺在病床上,身上接满管子,医生前来唤她。

    “六楼的朋友想见你,你方便上去吗?”

    元之明白了,立即点点头。

    医生们轻轻把她搬上轮椅,连带管子同葯水瓶子一起运上六楼。

    老人已近弥留。

    看见元之,却犹自指着她笑:“你看你,年纪轻轻,情况比我还差。”

    那一夜,病房的空气调节特别冷,元之哆嗦了一下。

    她过去握住老人的手。

    老人叹口气“你仍然真不知道我是谁?”

    元之答:“你说你是无名氏。”

    老人说:“我是一个重要的人。”

    “呵,”元之颔首“重要的无名氏。”

    老人又忍不住笑,然后喘息“可爱的小元之。”

    元之温和的说:“今年也已经不小了。”

    “我们认识多久?”

    “三年。”

    “时光对我已经没有意义,它再也不能蚕食我的生命,但是元之,你还年轻,你要好好存活。”

    元之无奈“你这项命令恐怕不容易达到。”

    “你放心。”

    元之记得她抬起眼来。

    老人握着她的手“小心听我讲。”

    元之凝视他的嘴唇。

    老人伸手在脖子上除下一条挂饰,颤抖地套在元之颈上。

    “这是什么?”元之问。

    “来不及解释了,本来打算自用,终于觉得你更需要它,去,去曼勒研究所找原君,同他说,你要小宇宙。”

    元之低声问:“那是什么?”

    “新的身躯,元之,再活一次,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老人累极合上眼睛。

    元之没完全领悟,只急道:“喂,你也用得着新身体,不要客气。”

    老人又睁开双目“我不高兴再耽下去了,新瓶旧酒,换汤不换葯,唉,乏味之至,我需要真正、永久的休息,我已完全考虑清楚,勿以我为念。”

    元之流下泪来。

    “元之,记得拨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找原君。”

    “有这样的电话号码吗?”

    “有,我说有即是有。”

    元之伏在他身上。

    “元之,很快我将不再寂寞,我亦没有任何需要,天地将与我做伴,不过多谢你陪我这三年。”

    元之抬起头“明天起,你还要设法还欠我的赌债,你要活下去。”

    老人说:“小宇宙足以抵押”他的声音低下去。

    元之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最后说:“元之,祝福你。”握住她的手松开。

    他脸容十分安详。

    元之含泪离开六楼,双手抚摩老人给她那块饰物。

    她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要等一年之后,她自医生处知道病况恶化得不能葯救,才想起老人的话,才决定出发寻原医生。

    元之吁出一口气,在宁静的环境里睡着了。

    这个时候,原医生正与同事开会。

    “关元之身分可获证实?”

    “据调查报告,她说的一切属实,并无讹言。”

    “有一节漏却,想不是故意的,也许该一环遭遇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那便是关元之一年前成为镇亚重工的承继人。”

    原氏扬一扬浓眉“怎么可能?”

    “据说镇亚的主人是为着偿还赌债。”

    原氏觉得不可思议“镇亚欠关元之赌债?”

    “是。”

    “镇亚的后人反应如何?”

    “激烈,凌镇亚的五个儿子与两个女儿,连同孙儿外孙二十余人,一齐提出控诉,要在法庭证明凌镇亚订立遗嘱时神志不清。”

    “关元之与凌镇亚这一老一小两个不相干的人在什么地方成为朋友?”

    “当地的市立医院。”

    原氏有点明白了,同病相怜。

    “凌镇亚并非真名。”

    原氏问:“是谁的化名?”

    助手轻轻说了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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