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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融合居尔特风格曲调的流行乐旋律,随著引擎停滞、重新转动钥匙,消失在音响中。

    阴雨绵绵。车阵里,显眼的福斯t2是在一次类似woodstock那样规模的户外音乐会,用两千八百美元向一位嬉皮买来的。松流远拥有这辆车,起码七年,还算耐开,只是遇上塞车,偶尔会像人使性子般地熄火。

    “为什么不换辆车?”少年柏多明我往前座探头,对著正在转钥匙试图再次发动车子的松流远说道。“这车子太老。”

    松流远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年轻脸庞

    他们长得有点像。几年前,当松流远还是少年父亲的学生时,就有人说过松流远和少年的父亲相貌气韵神似。

    他们都是俊美的男性。旅途中,巧遇的那名女摄影家怎么形容的

    少年清俊甭绝,让人猛一看,必倒抽口冷气,惊赏地忘了呼吸。

    松流远则是魅力完美,连吐出来的烟,都教人珍惜。

    “这车子已经是个骨董”钥匙转半天,还发不动。少年语气不甚在意。“太老了。”

    “老东西别有一番韵味。”松流远回道,有耐心地一次一次试。他喜欢老东西,说话时的磁性嗓音,也像经典老片里的葛雷哥莱?毕克。“你大一点,就会懂得怀念。”他脱下aquascutum风衣,往后递。

    又是一件别具韵味的老东西。柏多明我接过风衣,耸肩,随手丢,躺回后座的小床,望着雨丝斜掠车窗,滑成一道道冰冷银线。“我以为离开荆棘海地区,都是好天气”喃喃低语真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惆怅。

    松流远笑了笑。“你开始怀念荆棘海了?”

    柏多明我没讲话,无聊地合眸假寐。这趟旅程,专走历史都城,添购了一堆不必要、不实用的古老物品,听了一些有的没的远古故事。最后一站,要拜访松流远的老朋友。

    “一出这个城区,就接近雅倬家了。”车子终于开始缓慢地移动,松流远启动收音频道调了调,稍早的流行歌曲已换成德弗扎克的小提琴协奏曲,与外头细腻的落雨配合得刚好。“雅倬的堂妹代代,年纪与你相当,你们作朋友应该很有话聊。”松流远说。

    “随便。”柏多明我应了句,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

    松流远撇唇,脚踩离合器,换档,车速渐快。路况总算通畅了,车子驶过中世纪遗迹拱门,出了城,往郊区开。

    两旁街景变化得快,时尚店面橱窗转换成古朴河岸咖啡馆,反差极大,恍若由繁华派对坠入沈郁诗会。

    这是气象多变的春日,树木正在比赛著吐芽,枝头爆出点点新绿,垂落河面、点缀雨空。天其实没那么阴暗,紫云、彤云仿佛吸纳了波特莱尔耽谛主义式的诗句,落下少女喘息似的细弱雨丝。

    霏霏霪雨,似停未停,些许薄阳从云隙穿漏。市郊的房子,全是有花园的大别墅,散布在河畔两岸的宽阔原野。大石桥横跨河面,疏通车辆往来,昔日人工开凿的灌溉沟渠、小运河,像分支,从大河歧出,环流各幢别墅建筑,有些人家门口庭院便是停泊轻艇的小码头。

    雅家的前院也有小运河流经。好几年前,松流远曾搭小船,游逛这一片豪华住宅区。那种九匹马力的小船,吃水不到一公尺,操纵简易,不需要执照就能驾驶,当年那个驾驶小船的女孩,只有十岁小孩领航,几乎是这一带的运河奇观。

    这区域,水路与陆路同等发达,有多少车子在天竺葵夹道的路上跑,就有多少船艇在支流岔湾中,像水鸟一样逍遥寻奇。那些河道不仅通达此区民宅别墅,顺流飘荡,还可能被带到从无去过的城村,其中也许是葡萄酒庄、也许是盛产河鲜的临海港市。

    松流远的车子驶过大石桥,开进红花槭掩映的宽敞岩板道路。如帘的细雨总算被密林阻绝。这是新绿的春日才对,怎么槭树叶竟是一片红,映得岩石地如一面热情红镜。

    车窗、挡风玻璃著了火似的,燃著松流远的倒影。“多明我”

    后座的少年闷应一声,似乎将脸埋在枕被里睡大觉。

    “醒醒,多明我,快到雅家了。”

    少年这会儿没声没息,睡得正舒服。

    松流远撇撇嘴,关掉音响。

    埃斯t2如同面包出烤炉般地,脱离槭树林形成的红色隧道,弯过l路口,坡度和缓的道路,悠然远抛,像条彩带卷裹着耸立于凸岩台地上那幢别墅外围庭院。

    家家户户有小运河、绿草地,雅家那幢房子侧观起来像是盖在威尼斯的苏格兰式农庄,粉红蔷薇攀扶屋宇,遮檐盖壁,柔和了中世纪骑士盔甲色彩的岩石外墙,不那么冷硬,多点浪漫。

    漆白围栅出现时,与车道平行的运河折了一个直角,切入私人庭院,中断围栅的连接,那是一道敞开的水闸门。闸门内,可见幽舟飘荡,岸畔垂柳像个打盹的摆渡老人,疲弱摇曳。

    车子沿车道往前驶,路旁已不是小运河,换做绵延的漆白围栅。没一会儿,到了围栅入口大门。门大开,天地欢迎之手似的延揽访客。

    松流远将车子驶进雅家庭院,滚动的车轮压过一片大草坪。草坪边界线上,横亘的荷生榆成荫,仍掩不住后方高耸的主屋。车子行至某棵榆树下停妥,松流远回首,隐约听见少年低低的鼾声。睡熟了,就别叫醒。松流远迳自下车,视线朝向雅家正门。

    门厅站了个人,似乎等待一阵了。

    “流远!”那人大步跨下台阶,通过喷水池小院,急走而来。

    松流远也走过去。“雅倬,好久不见了。”

    两个男人相互握手,拍拍彼此的肩。

    “现在才到,搞什么耽搁这么久?”雅倬叨念,指指屋子一楼大窗。“代代以为你迷了路,说你太久没来肯定忘了怎么走”

    松流远一笑,眼神往屋窗移。雨后斜阳在那儿折出一道虹,有抹影子隐隐晃动,瞬间消失,徒留孤虹。

    “你居然还在开这辆车”雅倬惊讶带疑问,似乎比较想说“该进废铁场了”

    松流远回眸盯著雅倬。“你当年保养得佳,性能一直不错,现在想买回可不只两千八百美元”

    雅倬低哼一声。“你尽管留著开,我不当嬉皮很久了。”年少轻狂总会过去,他早不穿牛仔喇叭裤、不留长发,更没时间手工染印写反战标语的t恤。

    几年的外交官生涯,让雅倬褪脱了嬉皮气,昔日崇尚自然、无拘束的美好年代,只能当作是心中永恒的回忆。

    雅倬叹了叹气。“走吧,进屋再说。”走了几步,他停住,想起一件事,回望松流远。“你那个‘养子’呢?”无间断的友谊联系中,松流远曾提过收养恩师独子的事婚就为自己搞了一个“父亲”身分。

    “‘年轻爸爸’这可炫了。”雅倬语气认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故意调侃。“该说你有半点好运吗?”

    松流远挑眉。这是什么好运?“多明我从没当我是他的养父,我们像朋友。”他淡淡地道。

    “你说那个孩子跟代代一样大?”雅倬半问,只是想再确定。

    “今年满十七。”松流远脑海想起那个驾驶小船的十岁女孩也十七了大窗那抹倩影,的确姱修,有个成人模样。

    “十七岁难搞的小大人年纪。”雅倬皱了皱眉头。“男孩倒好,你这个‘年轻爸爸’尽可能享受与你的男孩打球、亦父亦友的乐趣;如果是女孩,别说打球了,你随时得小心翼翼对待她的敏感与纤细能说你不好运吗?”

    松流远笑了起来。“看样子代代给你找了不少困扰”

    “我哪有!”一个声音介入。

    男人看不到来人,面面相觑。

    “雅代”雅倬连名带姓,缓声叫道,磨著耐性一般。

    女孩就是要等男人没了耐性,才愿露脸。“我哪有困扰堂哥。”一只莫卡辛鞋击中松流远头顶,落到地上。

    松流远抬头。

    一根不知打哪儿延伸出的粗实树枝,高悬在空中,压穿榆树荫。阳光洒在枝叶间,与雨珠融合,随风粼闪。仰望的角度,正好迎视筛落的光印子,松流远不觉眯细双眸。粗实的树枝上,站著一名穿著纯白罗马式罩衫、合身黑色九分裤的女孩。

    “代代?”那女孩真的已长这么大了吗松流远难以确定地辨识著树上的人影。

    她俯著一张逆光的脸庞,皮肤很白,越是逆光越是显白,对比著卷云似的垂肩黑发与红唇。她美眸坚定,唇角上扬,不是在笑,像个阴柔的俊美少年,身段纤瘦高,站在下方看她,更感觉她俐落、轻盈、冷凝清艳而意气风发,使人强烈想起“欧兰朵”

    “雅代!你在上面做什么?”雅倬叫道,语带命令。“下来!”

    女孩昂起美丽的下颏,睥睨男人,脚一踢,另一只鞋啪地落下。

    这次,松流远把鞋接个正著。

    “雅代!”雅倬怒意明显。“你再不懂礼貌”

    女孩不听训,旋身移动,跳往树枝末端衔接的屋子二楼露台,倩影消失在密枝叶丛里,嗓音幽雅恬然地传来:“casamia”

    男人愣一下。

    松流远哈哈笑了起来,说:“这不就来了”

    “没规没矩”比他当年更耍野。雅倬摇摇头,望着城堡似的大树。

    那白栎种在屋子左前侧,是棵老树,枝干开展如天,密叶一团团似云朵,代代叫它“遮蔽的天空”这树大得不像话,不仅探进屋子二、三楼露台,甚至直压榆树行列,从门厅到榆树丛中间的喷水池小院,大半笼罩在白栎树荫里,风一吹袭,槲果叮叮咚咚地落,下雨一般。

    雅倬想砍掉这棵白栎想很久了。大概是代代十二岁那年吧,这女孩看了什么书,有样学样,一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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