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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他知道,一名武林人物,能留存一品红记忆中,且嘱爱徒绘形存册备考,将绝不是一名泛俗者流。

    其次,登门是客,身为主人者,有其一定接待之礼。南宫华不妨任性,他朱元峰绝不能随便失仪。

    因此,他这时一面肃容登殿,一面转向南宫华吩咐道:“曹大侠远到辛苦,华妹快去准备茶水!”

    琵琶掌连忙拦阻道:“不要折煞老朽”

    朱元峰笑着让座道:“我们这里人手简单,都是主人也都是仆人,本有两名华山弟子帮忙,恰巧又都去了长安。”

    不一会儿,南宫华亲自端出一盆热水,以及一盏热茶,笑笑道:“姗姗在煮点心,马上好。”

    琵琶掌万分感动,深深慨叹道:“真像到了自己家里”

    南宫华含笑接着道:“本来就是嘛。”

    琵琶掌洗净完手脸,喝了一口热茶道:“阴总盟主在不在?”

    朱元峰正拟回答,南官华忽然含笑抢着道:“曹老如有紧急事,先对我们这位朱大哥说了也一样。老总昨晚去了潼关,至今尚未返转;等我们姗妹弄完点心,去后山寺僧那里,请个脚力快的火工,马上跑一趟就是了。”

    朱元峰暗暗纳罕。这恐怕还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听到南宫华说假话!老总不明明在后院整理花圃么?

    当下只好顺着南宫华的语气说道:“是的,曹大侠有什么吩咐”

    琵琶掌神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哑声说道:“我们老大,这位南宫姑娘也许知道,表字正肃,外号神力金钢,约于三四天前,突遭不明之算”

    朱元峰和南宫华听了,神色均是一紧。

    琵琶掌哑声接下去道:“那时老朽正在村外沽酒,比及老朽归来,舍兄业已全身僵直,虽目能动而口不能言,舍下子侄仆妇,无一知情者,均称于书房发现时,即是此状,老朽疑为误中风邪,正想试按脉穴,以察究竟之际,忽见舍兄频频以目示意,状颇焦灼,似是深不以老朽此举为然,老朽惶惑罢手,再次细搜之下,方获真相,那是一张小纸片,密握于舍兄左掌之中”

    南宫华迫不及待地问道:“上面怎样说?曹老将它带来没有?”

    琵琶掌点点头,同时送过一张破皱不整,已为汗尘所污的小纸片,南宫华伸手接下,匆匆看了一遍随即顺手交给朱元峰。

    朱元峰接来一看,只见纸上以蝇楷写道:“独门手法,非当今总盟主,或其座下两大金星武士,余人无解。伤者可活旬日,不得其法,擅触立亡!”

    琵琶掌接着说道:“老朽见字,一刻不敢耽误,三日夜以来,翻山越岭,披星戴月,总算托天之幸一来便见着两位”

    手足亲情,溢于言表,朱、南两人无不深为感动。

    琵琶掌面肌抽搐,颤声又道:“此去巴山,路程不近,而旬日之期无多,老朽兄弟,壮年归隐,对江湖上一无贡献,今日事急,忝颜相求,真不知道如何出口是好”随义父长短叟而姓的平姗姗,适时出现,一身青布劲装,朴实无华,刚健婀娜,秀丽倍胜往昔,手上捧着一只大漆盘,自侧殿含笑从容走出,盘中热气腾腾,果点俱备,有菜有酒。

    琵琶掌忙不迭起身相见,南宫华道:“曹老三日夜未进饮食,亦未有片刻合眼,不宜再事操劳,请先用点点心,再去房间好好休息一番,关于令兄曹大侠事,凡我等能力所及理应相助,请曹老不必悬心就是。”

    琵琶掌一再称谢道:“实不瞒三位说,老朽心挂舍兄,己无所谓饥饿和疲劳,只要两位决定下来,老朽马上可以上路。”

    朱元峰望向南宫华,欲言又止。他因为不明白后者谎称追魂叟不在寺中之用意何在,惟恐出语不当碍及后者安排。

    南官华先向平姗姗说道:“阿姗,你去后山请白云大师派个人,立即前往潼关找老总,就说寺中有客到访,要他连夜赶回来!”

    两女显然已有默契在先,平姗姗听了,非常自然地点头应了一声好,别过琵琶掌,向殿后走去。

    南官华接着转向琵琶掌,含笑说道:“一个人根底再好,终究是血肉之躯,此去尊府,目的在于救人,如曹老中途累倒,岂非欲速不达,反有贻误大事之虞?”

    琵琶掌似已自知无法承担连续奔波之劳,闻言默然。

    南宫华笑了笑,接着道:“南宫华虽然不悉曹大侠系遭何种手法所伤,但敢斗胆保证一句,曹大侠这次绝对坏不了!”

    琵琶掌抬头张目,似乎有点将信将疑,南宫华自朱元峰手上取回那张纸片,接下去说道:“此事至为显明,暗算者如为贤兄弟之仇家,应不致仅及曹大侠一身而止,同时也没有在下手之后,再指以明路之理。现在,再请曹老看看这张纸片。瞧这一手字迹,多工整!它说明了什么呢?有计划,有目的之行动也!目的何在,考一考我们老总,以及他座下两名金星武士,对武林公益之热心程度,以及我们这几个忝占名位者之能力如何而已!”

    琵琶掌恍然似有所悟,连连点头不已,眉峰微结,忽然问道:“那么,对方何以不选他人下手偏偏会找上早已不问江湖是非的愚下兄弟?”

    南宫华微微一笑道:“谁叫贤兄弟重视手足之情,而为武林中人人皆知?如换了另一对兄弟,会有这种神速效果么?”

    琵琶掌脸色一缓,点头之间,不自禁伸手拿起食盘中一双竹筷。

    朱元峰口虽不言,心底却在告诉自己:这妮子说来头头是道,但所称绝非实情!不是么,不然她为什么要编造阴老总不在的一套?

    可是,朱元峰尽管心有所疑,却始终猜不透妮子真正用心为何。就在这时候,前殿人影一闪,忽然奔入一名丐帮弟子。

    朱元峰认得来人是长安分舵上的一名二结坊司姓方名村燕,当下连忙迎出一步招呼道:

    “方兄有事么?”

    方村燕见有生人在座,不禁结巴着道:“没,没有什么”

    朱元峰怕琵琶掌受窘,忙说道:“方兄有事尽说无妨,这位是巴山双侠中的琵琶掌曹老前辈,不算外人,方兄是不是刚打长安来?”

    方村燕脸孔微微一红,上殿道:“是的,小的奉敝舵主之命,来向朱少侠报告,据说敝帮太原总舵日前接获消息,有人在邛崃山脉,黄胜关附近发现一堆尸骨,总数竟达十六具之多。”

    南宫华忍不住皱眉道:“贵帮总舵的那些太爷们也真会多管闲事,荒山豺狼成群,商旅偶一不慎,常有暴骨露尸之灾,难道我们还得一一派人去为之收殓不成?”

    方村燕搓手期期道:“小的话尚未完”

    南宫华一怔,跟着恼斥道:“那你为什么不一口说下去?吞吞吐吐的,毫无丐帮一名二结弟子,应有之豪爽气概!”

    这位姑奶奶,可真难侍候。人家话至中途,她抢着接口,现在竟反怪别人没有一口气说下去。

    不过,限于身份之悬殊,别说只挨一顿冤枉骂,就是再过火些,也没有他一名丐帮二结弟子分辨的余地。

    方村燕头一低,不住回说:“是的,小的该死。”

    朱元峰连忙笑着转圜道:“方兄,你说你的,她今天不知道什么事不如意,火气大得很,刚才连小弟都被她训了一顿,咳咳,是的那十六具尸骨怎么样?”

    方村燕抬头道:“朱少侠知不知道一副天九牌有多少张?”

    朱元峰双目陡地一直,几疑耳听有误。天、地、人、和、三长、四短、杂九、杂八、杂七、小五加至尊,每色有两张,一共三十二张,这一套,差不多人人都知道,何况他这位赌王之徒?

    向一位赌王之徒,请教一副天九牌有多少张数,这不是太可笑了么?

    就因为太可笑了与闻者全为之忘其所以。

    朱元峰瞪大双眼,南宫华瞪大双眼,甚至正在进食中的琵琶掌曹公瑾,也感觉到事不寻常,一下自椅中直起腰来,等候方村燕继续说出下文。

    方村燕显然异常后悔于自己不该卖上这个关子,以致引得大家全都如此注意,这时十分不安地咳了咳道:“其实,那也没有什么”

    仍然无人接腔,方村燕无可奈何,只好接下去说道:“十六具尸骨,全为骷髅,一副天九牌三十二张,每两张一对,据说正好分别安插在那十六具尸骨的两道眼洞中!”

    十六具骷髅,每具骷髅的两道眼洞中,分别插着一对天九牌,试想那该是何等恐怖的一副景象。

    一缕阴深寒意,不期然流遍殿中老少三人全身

    邛崃山脉中的黄胜关附近,有人发现十六具尸骨,每具尸骨的眼洞中插有两张天九牌,而今丐帮将此一消息,火急万分的差人告知久不闻音讯的赌王之徒这,意味着什么呢?

    朱元峰脸色苍白,半晌无言。

    南宫华忽然挥手大声道:“知道啦,请回吧!”

    方村燕不敢多话,扶杖一躬,悄然退去。

    南宫华哼了一声,喃喃骂道:“这些天生穷命的叫化子,整天不干好事,就专会打听这些令人听了恶心的臭消息。”

    琵琶掌蹙眉不语,默默抓起酒壶,直着脖子灌,酒杯都不用。

    南官华转向发呆的朱元峰叫道:“喂,收起你那张难看的面孔好不好?保你那个赌鬼师父没有事,死掉一个赌王,我南宫华赔你十个!”

    朱元峰摇摇头,忧郁地道:“不,华妹,我还是想”

    南宫华眼色一使,大声接着道:“等闲下来,慢慢再想吧!现在,对不起,请去西厢收拾房间,曹老等着要休息。”

    琵琶掌急说道:“不忙。”

    南宫华正色道:“旬日之期,业已十去三四,前辈不先养足精神,来日如何上路?”

    转眼天黑,一宿无话。

    次日,首由平姗姗提出报告:追魂叟找不着!据说已由潼关又去了洛阳,正着两处丐帮分舵密切联系中。

    接着,三小经过一番磋商,决定推由南宫华前赴巴山二侠庄,为神力金钢曹正肃疗治伤势。

    不过,南宫华向琵琶掌提出一项要求,她说:“希望曹老最好绘下一幅路线图,以及交出一件信物由南宫华先行上路。不怕曹老见怪,南宫华脚程颇健,曹老也许跟不上。虽说时间尚有余裕,为防万一计,自以早到早好!”这番话,确属实情。一品红嫡裔传人之脚程,自非他琵琶掌所能望其项背,琵琶掌甚为感激,当下依言绘出此去巴山之捷径详图,并交出那张纸片,并以一方古玉为信物。南宫华即时上路!

    这边,琵琶掌又养息了大半天,方才辞别朱元峰和平姗姗,随后启行。

    待琵琶掌走后,平姗姗悄声问道:“华姐真的算准了?”

    朱元峰耸耸肩胛,苦笑道:“谁知道?有时我自信比她行,但有时却又觉得,她想得的确较我细密,等着瞧就是了!”

    平姗姗侧目道:“你们可真是一时之瑜亮啊!”朱元峰低笑道:“别管别人,你自己只要学会,将来如何做个贤母良妻就够了。”

    平姗姗脸一红,撇唇哼道:“不要脸!”

    朱元峰笑道:“真的?”

    平姗姗哼道:“当然!”

    朱元峰笑道:“再骂一句试试看。”

    平姗姗哼道:“一句?哼,十句、百句都照骂。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朱元峰脸色一整,忽向殿后欠身道:“总座刚回来?”

    平姗姗大吃一惊,急忙改口转身道:“总座还没有用过早饭吧?”

    抬头之下,何处有总座?大殿上根本空空如也!妮子咬牙顿足,回身想要算账,身后人影已渺,一阵清越朗笑,正自前殿传来。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事,紧接着,朱元峰笑声顿止,平姗姗亦将去势收住,原来一名白发驼背老人正由寺外走入。

    这名白发驼背老人,是后山光明本寺的一名老香火工,姓吴,寺中僧人,都称之为吴驼老。

    不过,今天情形稍为不同的是,后山的那位吴驼老,刻下仍在后山本寺中。

    那么,现在进寺的这位是谁呢?追魂叟是也!

    在寺门口相遇,朱元峰收住笑声,同时发出询问似地一瞥,追魂叟点点头,似乎表示事情已办妥。

    昨天,当着琵琶掌,南宫华吩咐平姗姗去后山着人找回追魂叟,结果,有人去找了,这出去找人的人,就是追魂叟本人。

    现在,追魂叟自己被自己找回来了。

    至于追魂叟昨夜究竟去了些什么地方,办了些什么事?那就只有这位武林总盟主,和他座下的三位年青武士,他们自己几个人,心里有数了。

    这时,在前殿上,追魂叟头一点,什么话也不说,便向正殿后面匆匆走了进去。

    朱元峰转身走回大殿,朝平姗姗扮了个鬼脸,平姗姗装作没有看见,亦向后殿走去。

    整个下午,就这样平平凡凡地打发过去了。

    晚餐用完,平姗姗收了碗筷,像平日一样走进厨房;朱元峰则一人走出寺外,各处溜了一圈。由于南宫华不在,入夜以后的光明寺,显得特别冷漠。朱元峰在庭院中做完例行功课,将大殿上灯头剔小,伸腰打了个呵欠,缓缓走向西厢房,接着,厢房中灯光熄去,全寺顿归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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