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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意盎然,于随处可见的花团锦簇问灿烂绽放;生机勃勃、蝶闹蜂喧的景象令人们在一年之计的此时充满希望。

    连表现向来冷淡、无所谓的白无衣也对眼前的“他”漾开真心的笑靥。

    粉扑的双颊,茫然澄透的眸瞳,白宅桃花树下的小家伙使劲用他的四肢撑着身体,再小心翼翼站起两只小脚。他开心地挥舞双手,似乎为自己的成功感到无比骄傲。然而走不到几步路,随即扑倒在地。

    白无衣赶紧上前抱起他,为他拭去衣裳沾黏的泥土,他笑得开心,丝毫不为自己的失败而沮丧,粉粉胖胖的小手拍抚着白无衣的脸庞,淡淡乳香飘近她鼻边。

    她轻捏他的颊旁,额头凑靠他的,逗弄着他。

    “想学走路,你还得多花几番工夫呢!”

    不远处,一道身影缓步走来,笑意淡淡浮在唇畔。“你似乎很喜欢念彤?”

    无衣瞥了她一眼,将怀中孩儿归回原主。

    “我喜欢小孩子,因为他们不会表里不一。”她倚树席地而坐,白彤弓也跟上她的动作,不过念彤却不配合地蠕动着。“可惜他们长大后,就得学会假装与虚伪,抛弃曾拥有的纯真。”

    “但是我相信有人即使年岁增长,依然保有你所说的纯洁真挚。”身为无衣的妹妹,彤弓十分清楚她话中涵义的由来。“你也许遇得到。”

    “你真的变了。”无衣牛头不对马嘴地应道,彤弓蹙眉不解。“如果照你以前的个性,铁定会回说:人不都是这样,哪有人会一辈子停留在幼时,不成了白痴?”

    无衣维妙维肖的模仿口吻令彤弓噗哧一笑。

    她嫁到京城已经两年了,她的三姐还是跟从前一样,言语犀利、不留余地。

    “人家说女儿家成婚、做了母亲性情会有变化,果然不假。”无衣煞有介事地打量彤弓。“你那冲动的个性大概被这对双胞胎与言嘉磨柔不少吧!”

    彤弓轻拍念彤的背,玩了两个时辰的他似乎有些困倦,偎在母亲的肩上沉沉进入梦乡。

    “从以前不就如此吗?言嘉像水,温柔体贴;我像火,莽撞暴躁。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迁就我、为我着想,但也只有他克得了我。幸好上天安排我遇见他”飞霞泛上彤弓两腮,娇羞的情态显而易见。

    无衣撇开视线,仰首观看满树桃花成海,微风轻拂,波涛浅浅。

    人与人的际合确实十分奇妙,彤弓注定与言嘉相遇,大姐和二姐因阴错阳差也找到深爱的另一半,那么她呢?

    她自嘲地笑笑。不可能的,她连自己都爱不了,还能付出什么?穷尽一生,她只想躲在自己狭小的空间,活到上天要她活的岁数。如此,便足够了。

    “你和言嘉打算什么时候回京?”无衣转移话题,问道。

    “可能还得待上一段时日,毕竟爹的病情还不是很稳定,起码再半个月吧!”

    “人在病中真是好讲话,你该庆幸爹疢疾突发,恰逢你们回来,唯有言嘉治得了。不然,你俩的事恐怕没这么好解决。”无衣挑挑眉,仿佛谈论中的父亲与她毫不相干。

    “就算爹不原谅我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担心娘会为我操烦,所以才决意回宜丰。反正两年前是他逼我入赘成家,入赘不等于出嫁吗?无论我是男是女,结局都是相同,我问心无愧。”彤弓英气凛然,黑眸闪耀一如往常的坚毅。“况且已有念嘉做白家的继承人,他难道还不满足?”

    无衣抿唇微笑。看来彤弓改变得也不完全,男人的气息在她身上多多少少仍残存着。

    “幸好你一次就生下对孪生兄弟,念嘉从白姓,念彤从成姓,两家皆大欢快。”

    “三姐,别光说我,你呢?”

    无衣注视彤弓期盼满满的晶眸,嘴角一抹不以为然。

    “嫁娶之事不适合我,现在这种清静日子我想一直过下去。”

    “原来三姐没有我想像中勇敢。”彤弓扁扁嘴,面容含着喟叹,立直身。“你在害怕害怕读到对方真实的一面吧?”

    无衣目光飘至他处,面无表情。“我本来就胆小。”

    “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样下去的话,你永远得不到幸福!”

    “我不要幸福。”她简洁有力的反驳令彤弓霎时如泄气的皮球。

    “你总是这个样子,把自己扔掷到痛苦的深渊,然后垂手不顾,虐待自己这么有趣?”

    “念彤睡着了,你可别吵醒他。”无衣置若罔闻地起身,拍掉身上的杂草泥土。“我回房念书,告辞。”

    “三姐!”彤弓着急的叫喊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

    一个月后

    无衣揉揉太阳穴,两个多时辰的阅读使她眼睛有些疲累。她放下手中的书本,伸了伸懒腰,踏出闺房。

    正值晌午,日光的照耀刺眼炫目,她微微以手遮眉,穿过后庭花园,刚巧望见总管白忠领着一名女子从她面前而过。

    “白忠。”无衣唤住他。“这女孩是谁?”

    “三、三小姐,她她是夫人新买的丫环。”白忠视线游移、语气结巴,似乎惧害无衣视破什么端倪。

    女子怯懦地抬眸,扫见无衣双眼之际,心头明显震慑,且身躯旋即一股寒冷围绕。

    无衣也是愣住。此女子生得千娇百媚,秋波流转间,仿佛即能酥人筋骨。最奇特的是,她竟与她同有一双相似颜色的瞳眸,难道她亦能读心?不对,她没有这个能力,她

    顿时,女子种种可怖的念头全冲入无衣的脑海,她瞠目结舌,伫立原地久久不动。

    好半晌,她才抚下情绪,启口询问:“她是夫人买来给谁的?”

    “她她是”白忠惶然搔首,犹豫着实情该否吐露。

    “她是用来陪嫁的丫环,对不对?”

    白忠迟疑了会,知道事实瞒不过无衣,于是皱眉颔首。

    “想不到这事我竟浑然不知,着实可笑。”她强抑欲爆发的怒气,睇了女子一记,似警告,又似心中已有谱,迅速步往内厅。

    ****

    纵使内心尽是愤恚,无衣依然有办法若无其事面对造成此情绪的源头者。

    恢复健康的白锦川坐于内厅,精神奕奕,正与白夫人有说有笑。

    “爹、娘。”无衣一如往常喊道。

    “无衣,有什么事吗?”白夫人堆满笑容回应,但白锦川却正眼也不瞧他的三女儿,甚至在她出现后,面孔随即冷却。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不就一直受到亲生父亲漠视的待遇吗?为什么随着时日流转,她心头的痛楚却未曾减褪?

    “我来是为你们替我安排好的婚事。”她不干底事地提起。

    白夫人微微怔住,白锦川特意转身,背对着无衣。

    无衣扯扯衣袖,脑中突然蹦出个莫名其妙的疑问她知道爹的长相吗?

    自她会说话以来,爹从未主动抱过她、亲近她。每每远远瞟见她,他必定绕道而行,除非十万火急,否则她绝对见不着他的面。

    久而久之,她会产生这种怀疑也是理所当然吧!

    唉!好可悲的怀疑只因她与生来俱来、甩也甩不掉的能力,她成了他最厌恶的孩儿。

    “无衣,娘知道你的打算,你想隐居山中、远离人群,一辈子不言嫁娶。”白夫人上前,握牢她的双手,像在弥补白锦川亏欠她的那一份父爱。

    无衣的愿望她明了,毕竟她们是母女,她怎会看不出来长久桎梏她的心结?

    “可是娘希望你能获得幸福,拥有一个美满的归宿。姜家是个好人家,不仅显赫,又是南昌数一数二的富裕名门。姜大公子可是头角极为峥嵘的杰出人才,嫁与他,绝对不会失你所望。”白夫人柔声恳劝。

    熟知无衣个性的她,之所以不想让她太早得知提亲一事,就是害怕她的反抗。与人接触她极度痛恨,更何况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度此生,她晓得这对她来讲有多么困难。但是,她实在不愿见她一生都关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拥有这股能力,她这个生育她的母亲也该负起责任。

    无衣抽出手,视线挪至白锦川的背部。

    “姜家既然如此显要,怎会要一个容貌平凡、年逾摽梅的女子呢?凭他们的能力,要找到比我更适合当姜家长媳妇的女人多的是吧!”

    “这点我也很疑惑。”白锦川残酷地讥讽道。“他们怎么会看上你这副德行,亲自前来提亲?”

    “老爷!”白夫人神色悲戚,暗暗瞧看无衣的表情,生怕这话刺伤她。

    不过,她不为所动。“姜家为何选上我,也许我们都不了解,但爹您答应这门亲事的理由我应该不难猜到。”闻言,白锦川痴肥的身子稍稍颤了颤。“南昌位于赣江之旁,水运便利,倘若攀上当地最有权势、富有的姜家,白家的事业可期是更上一层楼,前途无量。”

    白锦川终于回头,严峻目光宛如利剑刺向无衣。

    如果她是男人,他会非常欣喜拥有这样的儿子。她本有的特质、冷静的头脑以及分析力,完全不输给时下的男人,甚至远远超越他。

    然而,错就错在她生为女儿身,错在为何在她优越的资质外,偏又持有这股看透人心的能力?仿佛她随时可凌驾他之上,以她的智力、能力,夺取他辛苦建立的产业。

    那苍灰眼眸、那双手为什么存在?

    “你不肯答应婚事?”白锦川立身,两手置后,口吻威吓迫人。“白府是谁在做主你应该很明白,忤逆于此是克不容赦的大罪。”

    无衣拨弄肩前散落的青丝,既挑衅又讥诮地抬高嘴角。

    良久,就在白锦川忍受不住她这倨傲神情而将发怒之际,她缓缓开口“我说‘不’了吗?这门亲事我接受。”

    白夫人笑逐颜开,忻悦不已。白锦川则狐疑地盯着无衣,不太相信她会轻易允诺。

    “不过,有个条件你们必须答应。我要自己挑选陪嫁之人,谁都不准干涉。”

    ****

    凤冠彩衣静躺无衣闺中,各类珍珠饰品等嫁妆散满房里各隅。

    镜前的人儿唇畔始终漫着浅浅笑靥,饶富趣味地凝视镜中另一名女子。

    “小姐,您好像非常开心?”女子轻柔地梳整无衣一头乌黑发丝。

    “不该吗?明日我就要出嫁了。”无衣显然答得不由衷,她是开心,但原因非为嫁娶。

    “说的也是,能嫁进姜家可是莫大的福气。我听说姜大公子不仅出类拔萃,他的颜容更是为众家女子所倾倒。”

    “你似乎很紧张。”无衣望着镜中持着梳子、些微发抖的手,没听进女子对姜家长子的赞评。

    “有吗?”女子双手交握,眼神因心虚而稍稍涣散。“我只是太惊讶了,我来到白家不到半个月,没想到三小姐居然独独挑中我作陪嫁丫环,我感到十分荣幸”

    “这不正是你要的吗?荇娘,我不过是完成你的愿望罢了。”孟荇娘一颤,梳子脱手落地。

    打在花园遇见她开始,她便觉得白无衣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惧骇,仿佛无论她想什么她都可一语道破,但暧昧的言词又使她陷于混乱中,不明白她究竟知晓几多。

    或许只是她太敏感,眼前的女人不过是华而不实的千金大小姐,她有什么好怕的。以她艳若桃李的姿容,她才该是姜家的少奶奶。

    话虽如此,孟荇娘仍旧恐惧直视无衣。

    “小心点!”无衣拾起梳子交到她手上。“明早再妆扮吧!你先回房休息。”

    “是、是!”她诚惶恐惶地点头,退出房外。

    无衣走到床边,大字型地贴在床板上,闭眼思索。

    足足小她四岁的孟荇娘,貌比西施、赛若貂蝉,又懂得蜜语甜言,无怪乎她会不平。比起庸容逾龄的她,她的确更适合姜家大少奶奶的位子。

    明天开始,麻烦就要接踵而至。

    累啊****

    阴霾从山的彼端逐渐侵蚀整片蓝天,沉重的乌云正在预告大雨的即将降临。因此,轿夫们的脚程快了起来,朝各种可能的遮蔽所前进。

    “哎呀!真是的,怎么好天好日的突然下起雨来?”媒婆狼狈地擦拭身上淋湿的部分。“快、快!把轿子抬进土地庙,你们在外头檐下候着,我看这雨大约半个时辰就会停了。”媒婆纯熟地指挥轿夫的行动,接着凑近轿旁。“三小姐,外头雨大,你就先在庙里休息一下。”

    红色帷帘后传来一声应允,媒婆牵动得意的嘴角,朝伫候于旁的孟荇娘使了眼色。她颔首,媚容此刻覆上狰狞。

    媒婆识相地步出庙,关上喀滋作响的大门。

    “小姐,您待在轿子里应该闷的很,要不要出来”语未毕,无衣右脚已踏出花轿,凤冠、红盖头早已被她拿下,置于轿中。

    “还是这样最轻松。”她举起双手正想伸个懒腰,怀中却不小心掉出东西。

    孟荇娘杏眼圆睁,不敢置信地盯着弯身捡物的无衣。“小姐,您这是”

    “一本书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敝?宜丰至南昌,少说也有几十里路程,不带点书来看,岂不闷死我?虽然轿里光线微弱,不过勉强读得下。”她大剌剌席地而坐,完全不在意孟荇娘的诧异。

    “可您是在出嫁啊!将凤冠、盖头拿下,不是会影响喜气吗?”与其吃惊,孟荇娘更衔带愤怒。能嫁与姜伯诗,是多少女人殷切的期盼,但这个相貌凡然的白无衣却毫不珍惜。

    也好,她这种态度会让她更好下手,用不着苛责什么良心。

    她只手挨近腰际,握牢她准备多时的利器。

    “喜气不是早被影响了?这趟出嫁不是注定我死路一条吗?”她状似嘲笑地望进与她相似的眸子。

    倏地,一把短刀铿锵落地。孟荇娘胸口厉害起伏,赶紧拾起它,指向无衣。

    “你知道?!”

    “你这模样我不想知道也很难。”死到临头,无衣仍一脸嘻笑。“杀了我,取代我,成为姜家大少奶奶,很好的方法,你挺聪明的。”

    “谁告诉你的?我处心积虑计画,你不可能看出来!”

    无衣侧头苦思了会,试着以较缓和的言词解释。

    “这么说吧,我的敏锐度比常人高上好几倍。”

    “那我就不得不送你上西天。”孟荇娘步步逼近,刀刃的光芒辉映在她利欲薰心的眼里。“放心,我不会让你痛苦太久。”

    “你以为当少奶奶很容易?单凭你一个风尘出身的女子,大户人家的规矩礼仪你懂多少?”无衣的问句当场禁住她的举动。“光买通媒婆、轿夫没有用,你可是要长久面对你的丈夫、公婆与姜家所有亲戚,应对进退谁能教你?”

    “你你”孟荇娘握刀之手已在发抖。“你为什么连我的身分也知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比一般人来的敏锐”

    “少废话!我告诉你,我当少奶奶是要享清福,什么该死的规矩我才不管。”她狠狠叱道。

    无衣不屑地扬高眉梢。“你实在天真啊!你当姜家是什么地方?南昌首富、第一名门,他们能容许一个不知分寸的媳妇进门吗?况且你嫁的可是姜家长子,姜家的产业将来必定落于他肩上,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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