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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冀南一条大道上,尘头高扬,远远望去,但见前头一骑飞驰疾奔,后面有四骑紧紧追逐,两下相距大约是半里之远。

    前面奔逃的一骑陡然舍下大道,转入旷野之中,忽间已隐没在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之内,后面的四骑赶到时,虽然已失去对方踪影,但仍然催马闯入高梁地内。

    天色很快就变成昏暮迷蒙,前面的一骑施展出精妙的骑术,很快的穿行了七八里路,忽然出了高梁地,踏入另一条道路。

    马上的人长长透一口气,据鞍四望,只见前面数里之遥,灯火繁密,阵阵弦管锣鼓之声,随着寒冷的夜风送入耳中,他更不迟疑,催马驰去。

    临到切近,这才瞧出那儿乃是一座庄院,大门口张灯结彩,里面更是灯火处处,鼓乐盈耳,似是有什么喜庆之事。

    两名健壮的庄客奔迎上来,一个抓住嚼环,一个躬身道:“请问大爷贵姓大名?”

    马上的人怔了一下,才道:“兄弟只是路过之人。”

    庄客仍然笑容可掬,道:“敝庄主齐南山欢宴天下英雄,大爷虽然不是专程来贺,但相请不如偶遇,还望大爷赏光。”

    这庄客口才眼力都有过人之处,眼见这位骑士劲装疾服,背插长剑,虽然只有十八九岁,但相貌堂堂,满面的风尘仍然掩不住英俊挺逸之气,便知非是平庸之辈。

    这少年俊眼一眨,道:“不敢相瞒老兄,兄弟得罪了一些武林豪客,被他们苦苦追赶至此,齐庄主乃是武林前辈,德高望重,岂敢惊扰了他?兄弟这就走开,追兵到时,还望两位老兄代为遮瞒行踪,就感激不尽了。”

    那庄客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话声未歇,一阵鸾铃脆响和车辆声从里面传出,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转出大门,这辆四轮马车漆上鹅黄色,配以红色的幔,极是悦目,两匹骏马挂着鸾铃,走动之时,铃声响个不停。

    马车陡然停住,窗幔微启,露出半边皓白的面庞,马上的少年不但发觉车中之人在瞧他,而且晓得车中人是个女子,心中大感讶异,暗想天色已暮,她要到何处去?再者一个女人家,何以这么好管闲事,停车瞧看自己?

    那庄客急步过去,把经过说出,车内传出一阵呖呖莺声,说道:“当然要请他赏光,追兵有什么打紧?”

    庄客唯唯应了,铃声响处,马车疾驰而去。

    那少年甚是爽快,一跃下马,从鞍后的包袱中取出一件青色长衫穿上,把剑马交给另一个庄客,便随着这一个庄客向庄内走去,他一面走一面问道:“齐庄主今日有何喜庆之事?”

    庄客道:“敝庄主的小姐明天出阁,这是敝庄二十年来第一件大事,敝庄主东边了天下英雄豪杰,大宴叁天,每日由朝至夕,都有戏班子轮流上台,大爷来得正好,目下正是京里请来的班子搬演拿手好戏,庄主与数百宾朋,都在大厅中观赏。”

    青衫少年淡淡一笑,似乎对听戏没有一点兴趣,随口问道:“马车中的人是谁?”

    庄客答道:“那是敝庄”

    说到这里,已经踏入大厅,但见四下灯烛辉煌,正面搭着一座戏棚,灯光更是明亮,管弦锣鼓之声,响彻云霄,宽广的大厅内,几乎挤满了人,那庄客突然指住戏台前面,道:

    “那就是敝庄主了。”

    青衫少年随着他手指之处望去,只见最前面排列七把太师椅,却只有一个人据坐,仅能见到这人的背影,耳听那庄客又道:“大爷随便找个管事吩咐一声,食宿都齐全不缺,小人告退啦?”

    大厅中笑语喧哗,也有不少人聚精会神的欣赏戏曲,这青衫少年大步入厅,谁也不曾注意他,他游目四瞧,只见右面有空位,便挤过去落座。

    他那里有心思听戏,目光不住的扫向厅门,约摸过了一盏热茶时分,厅门出现了五个人,其中一个是本庄的庄客,这时赶往戏台前向齐南山通报,馀下的四人站在门口等候,这四人当中一个豹头环眼的中年大汉,似是身份最高,其次就是一个身披长衫面目阴险的人,另外两人皆是劲装疾服的大汉,他们虽是身份最低,可是从他们的举止气度瞧来,也不是低叁下四之辈。

    那四人一齐用锐利的目光向人丛中查看,青衫少年赶紧垂低头时,已被那面目阴险的长衫客瞧见,他低声说出,登时四个人八道目光都凝聚在少年身上。

    青衫少年知道垂头也不中用,蓦地抬起眼睛,向他们瞪视。

    此举大有挑战意味,那豹头环眼的中年大汉泛起怒色,浓眉一竖,正要有所动作,旁边的长衫客用手碰他一下,低声道:“梁大人,你不是说过碍着齐南山的面子,不好意思出手的吗?”

    性梁的中年大汉恨声道:“话虽如此,但这小子大胆得可恨,教我难以忍耐!”

    长衫客低声道:“有烦何开兄和莫翊兄留神钉住这小子。”

    那两名劲装大汉立即散开,分头向青衫少年抄截,这时庄主齐南山已得报离座出来迎接来客,此举惹起了大部份宾客的讶异,却转头瞧着来人是谁?居然能使齐南山亲自出迎。

    青衫少年匆忙中瞥视齐南山一眼,却已经留下极深的印象,原来齐南山面貌清秀,身量高硕,年纪约在四五旬之间,可是眼间泛露出一股凶悍之气,与他秀气的面貌甚不调和,因此予人印象特别深刻,这少年不知道那两个劲装大汉奉命监视钉梢着他,见他们从两边迫近,连忙起身大步向后面走去,恰好见到有房侧门,不暇多想,推门而入,便即放腿疾奔。

    那两名劲装大汉想不到那少年竟敢擅自闯入内宅,不禁一怔,终于还是跟踪追入。

    大厅中的人谁也不曾发觉逃走和追逐的这一幕,但听齐南山呵呵笑道:“威震武林的霹雳手梁奉兄居然惠然而来,真是出人意外之事,还有曹艾兄也是想不到的宾客”

    话声略一停顿,接着又道:“梁兄眼下是锦衣卫都指挥,身膺重任,天下皆知,曹兄也在锦衣卫任职,两位公事繁剧,如何有暇出京?”

    霹雳手梁奉道:“齐兄隐居了十年之久,这次是十年来首度露面,非同小可,兄弟怎敢不赶来道贺。”

    他的声音宏亮异常,近处的人都震得耳鼓鸣疼,但听他又说道:“齐兄十年前隐退之时,留下的一句话,教兄弟朝朝萦挂心上,我猜还有不少老朋友会赶来呢!”

    齐南山道:“难得梁兄边记得这般清楚,请到前面落坐”

    话声未歇,一个庄丁奔入禀报说:“沧浪叶大师驾到。”

    齐南山道:“快请!”

    目光转到梁奉面上,只见他豹眼中闪动着凶恶的光芒,当下又道:“梁兄猜得很对,这位老朋友竟自不远千里而来,咱们该当先叙旧日之情,然后”

    话未说完,人影闪处,一个身高不满五尺的矮子出现在门口,身上衣服甚是单薄,但满面红光,毫无寒冷之象,背上斜背一口特别长大的古剑,份外惹眼。

    他嘻嘻一笑,先说了几句祝贺的话,接着转眼瞧着梁奉,道:“听说梁兄做了大官,滋味如何?”

    梁奉哼了一声,齐南山道:“诸位且到前面奉茶,再作详谈不迟。”

    厅内群豪不明白他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但觉梁奉似是对沧浪一剑叶高怀有极深仇恨。

    突然又有一个庄丁奔入,大声禀报道:“金刀大侠朱公明朱大侠驾到!”

    齐南山霍然离座,举手止住戏台上锣鼓管弦,大声道:“在座诸位高朋同道,想必都久仰朱公明大侠的声名了。”

    厅内数百宾客之间出现了一阵骚动,所有的目光都向厅门望去,但见齐南山走出厅外,转眼间陪着一个轻裘缓带的中年人踏入厅内。

    这中年人长得相貌端方,神态威严,面上却含着谦诚的笑容,许多武林豪客自动的站起身表示敬慕,齐南山大声道:“这一位就是宇内共钦的朱公明大侠。”

    朱公明向众人抱拳行礼,两道目光像闪电一般在厅中扫来扫去,人人都感到朱公明瞧见了自己,又觉得他似是要在厅中找寻什么人。

    他们走到戏台前面,霹雳手梁奉和沧浪一剑叶高两人起身相迎,朱公明大喜道:“想不到两位都来了,齐兄面子可真不小!”

    他一手拉住一个,显得甚是熟络亲热,那梁、叶二人也泛托欢愉的笑容,似是在这位侠名震天下的朱公明面前,已忘了自身的恩怨。

    他们相继就座之后,台上乐声复起,朱公明一招手,两个人走过来,朱公明向齐南山等人道:“这是兄弟的两个劣徒。”

    其中一个年约叁十多岁的汉子首先依次行礼,朱公明道:“这是排行第二的祖绍。”

    另一个二十叁四岁的英俊少年接着过去行礼,朱公明道:“这是叁徒奚坚。”

    齐南山等人瞧见奚坚左颊上有一条青紫色的鞭痕,却不禁微怔,须知他们俱是大行家,眼力何等高明,这一瞧之下,已看出这一道鞭痕乃是被内家好手抽击中的,因想金刀大侠朱公明威名赫赫,他的门徒怎会如此被辱?

    朱公明突然面色一沉,严厉地道:“奚坚还不赶快向齐庄主负荆请罪,更待何时?”

    奚坚躬身应道:“是!”急走两步,跪在齐南山之前,俯首道:“晚声无意中得罪贵庄一位姑娘,还望前辈海量宥恕。”

    齐南山讶道:“少侠请起身,有话慢慢的说。”

    奚坚道:“谢谢老前辈。”

    站了起身,又道:“晚辈因故与家师走散,色之中迷失了贵庄方向,恰巧碰见一辆华丽马车停在路边,便上前问路,却未想到车中是一位姑娘。”

    齐南山微微一笑,道:“那是小女,她一向任性胡闹,这场过节少侠虽然未曾详细说出,但我已晓得一定是她不对,应该由我向大侠道歉才是。”

    朱公明道:“齐兄此言差矣,小徒居然跟令嫒一位姑娘家冲撞失和,不管是什么理由,总是不对。”

    沧浪一剑叶高笑道:“朱兄能使天下武林钦敬,除了武功高强之外,这做人方面也有莫大的关系。”

    梁奉接口问道:“奚老叁你面上的鞭痕是齐姑娘留下的吗?”

    奚坚抚面苦笑一下,道:“正是。”

    梁奉笑道:“那你只好自认倒霉了。”

    他转眼瞧着齐南山,道:“令嫒这一鞭,显示出已尽得齐兄一身绝学,有机会的话,兄弟很想见一见这位侄女。”

    叶高道:“梁兄身居要位,手边想必有不少奇珍异宝,这见面礼一定很重,我这个乡下人可就惨啦,什么东西却拿不出手。”

    梁奉环眼一睁,满面怒容,朱公明摇头道:“叶兄这话有欠考虑,该罚叁大。”

    他一开口,梁奉似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闹事,忍怒不语。

    朱公明缓缓转头瞧看后面的宾客,只见人人都已聚精会神的看戏,这才说道:“兄弟平生没有不可告人之事,目下却有几句话不便让别人听去。”

    齐、叶二人都露出惊异之色,只有梁奉好像已经晓得,毫不动容,朱公明轻叹一声,接着道:“此事特别要向齐兄提一提,那就是兄弟的第四个徒弟,犯了门规,潜逃无踪,兄弟真怕他趁贵庄热开中混入了此地。”

    齐南山道:“兄弟这就下令着人细查!”

    朱公明摇头道:“用不着啦,只要他不敢惹事也就算了。”

    霹雳手梁奉道:“兄弟一向都很佩服朱兄为人行事,但这一宗却不敢苟同。”

    齐、叶二人更感惊讶,都望住梁奉,齐南山道:“梁兄这么说定有道理?”

    梁奉压低声音,道:“不久以前,兄弟因事经过济南府,便往拜晤朱兄,恰巧碰上那叛徒薛陵犯规逃走之事,你们猜这薛陵犯的是什么门规禁条?”

    朱公明苦笑一下,道:“梁兄最好不要说了。”

    梁奉环眼圆睁,道:“不行,兄弟非说不可,那犯的是色戒,最可恨的是他竟敢意图迷奸朱兄的家中女眷,幸而及时发觉,但朱兄的大弟子杨刚仍然被这暗算负伤。”

    齐、叶二人一方面气恼那薛陵的恶行,一方面又奇怪那梁奉为何硬是要把这件丑事抖出?

    朱公明叹口气,道:“只要这孩子知过能改,以后在外面不要再做伤德败行之事,以前的事也就算啦!”

    梁奉道:“你们听见没有?他自家还能够如此的大度包容,咱们可饶那不得,朱兄是念着这薛陵是他一位亡友的遗孤,所以狠不下心肠,但咱们既是得知此事,可不能袖手不管”

    齐、叶二人这才明白朱公明何以曲予庇护容忍,而梁奉反而不肯干休之故,这一来更觉得这朱公明实是重情尚义之人,心中不禁都泛起钦敬之意。

    梁奉又道:“朱兄猜得不错,那薛陵正是在本庄之内,兄弟已派人钉住他,只要朱兄点一点头,兄弟就取他人头奉上。”

    朱公明露出为难之色,叶高沉声道:“这等禽兽不如之人,朱兄怎可眷顾旧情,容他活在世上作恶?”

    齐南山也道:“叶兄说得是,朱兄不可犹疑。”

    朱公明眼见人人都坚主诛除薛陵,实是无法拂逆众人之意,只好黯然的道:“兄弟只好不管此事啦!”

    梁奉的副手曹艾突然失声道:“不好,那溜啦!”

    梁奉回头四望,不见手下踪迹,不禁恨声道:“那小子好生滑溜,咱们须得防他逃入内宅。”

    正说之时,一个劲装大汉从侧门入厅,奔到曹艾身边低声报告,曹艾听了肃然宣布道:

    “薛陵果然逃入内宅啦!”

    这一来连朱公明也耸然动容,齐南山却十分沉着,缓缓道:“诸位放心听戏,兄弟进去片刻,便可解决此事。”

    他说得极有把握,众人不能不信,目送着他飘然入内。

    且说那青衫少年窜入内宅,耳中听到急促追来的步声,心想这两人的武功都甚是高强,只要被任何一个追上,就难以脱身,当下施展出轻功,越墙踏屋,穿过几重院落,忽见前面是一条宽大巷子,顺着这条宽巷奔去,不一会已奔入一座旷阔的露天院子中。

    他放眼四望,心中正在诧异这条宽巷和大院子十分特别,忽见西首院墙边一排屋子,似是马厩,马厩前面停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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