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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上的各项花销皆由我支付。”

    见我不答话,行风再道:“莫要小觑我,我虽无家可归但还有点积蓄。”

    但他许是误会了。虽然别人穷,好歹家徒四壁,我却无一壁尚存,但我也不是打定主意要占他便宜,遂连忙晃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小觑你,是想……”

    他握住我双肩,欣喜道:“那妳是想答允了!”将我的话生生一截,便把我未出口之言转为应允。

    我怔了怔。他所言的那些奇闻轶事我闻所未闻,本当他为了解我的闷便随口杜撰,但他又言之凿凿、煞有其事,让我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左思右想之际,我的前额乍然抽痛,额上的那道新伤提醒了我养济院大火前所发生的事。

    那个夜半,我躺在榻上难以成眠,似是犯了胃病,胃中又干又烫得绞着,难受得像火在腹中烧,几番折腾后,我起身到庭院石山后吹凉风。

    歇了好一会,正打算回房,却见到静修师姐鬼鬼祟祟得从东院厢房那方走进西院这侧。

    我本想唤住她,但待我定睛一瞧,连忙捂住嘴,躲回石山后。

    只因藉由月光,我看见她的嘴和脸上沾染了大片腥红液体,惊悚的是她手里提着一截人的断臂,鲜血由断口之处沿着五指而下,滴滴答答淌着。

    昏暗中,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径直往我原本住的那房走去。接着,她伸手似是想打开我房门,却在接触到门扉的一瞬间,手上燃起了火焰。

    她急忙后退,又拍又甩,但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蔓延全身,散出了浓烈刺鼻的焦味。

    亲眼见到自己视如亲人的师姐像只妖怪般噬血,又突然化为火人,我全身冷汗如注,抖个不停,忽地听见一声喝道。

    “何方妖魔,还不现形。”

    行风从房间中走出,目光森冷得盯着在地上打滚的火人,眼瞳中金光闪了一瞬后,他了然笑道:“原来是影魔。”

    “你是何人?竟敢坏我魔族好事。”火人撕牙裂嘴得惨叫,烈焰烧得她五官及四肢皆扭曲,忽而,嘶!的一声,原本瘦小的身影暴涨开,扩散成一团阴暗的黑雾。

    立时,行风掌心凝聚银光,劲风扬起,素白袍裾猎猎飞扬,他拂袖便往黑雾拍去。

    黑雾震了震,随即散开,化为数道黑烟,往四周阴暗处散逸。

    “想逃,晚了。”行风不急不慌,淡淡笑言。

    随着他扬手,一道闪电由太虚劈下,如利刃裁布般将夜空一分为二,并精准得在行风面前落下。

    再细瞧,竟是一把银白色的长戟直插入地,随之,以长戟为圆心,银色光球挟雷霆之势向四方扩散,瞬间垄罩了整个院子。银光灵气一涌,几百斤的巨石山晃动不止,而我被震飞,径直得撞击上另一面的石壁。

    我狼狈得爬起身后,捂着发疼的额角抬头望去。

    强烈的光芒让我眼里一片空白,唯有行风的剪影傲然浮空。银光在他身上闪闪烁烁,耀眼得可比日月光华,这气场令我双脚发软,跪地不起,我从未见过神迹,但我相信若世间真有神迹,断是我眼前的这一幕。

    随后,银光如利箭般在院中川流,射向院中所有物体的影子,凄厉的哀嚎从石山影子上传出后,一道黑烟窜出,疾冲向行风。

    黑烟绕着他周身窜,白衣上已划开数道血口,但行风不动如山,沉着得像是在狩猎设伏般,只见诡谲的黑烟猛地窜进他心窝,此刻,猎物入网,他目光一凝,长风卷起,将他自身如缚茧般包围成球。

    只俄顷,他便从风球中缓缓走出,而他身后的风球愈缩愈小。

    行风提起长戟,沉重的长戟即在他手中化为一把轻巧折扇,似是个吟诗作画的文人公子般,他悠然展扇,然而,旋身一挥,即利落地将风球斩下。

    黑血飞洒而出,狂风停了,银光暗下。行风轻拂着身上衣袍,阔袖一扬一落间,白衣上的血痕一道道得消失,接着,他闲逸摇扇,地上的黑血消失了,影魔带来断肢也消失了,院子内回归宁静,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般。

    尔后,我晕了过去,再待我清醒养济院已陷大火。

    思索着大火这一夜,我便低头望着右掌心一颗不知何时出现的红痣,又抚了抚额上伤疤。若非我在撞上石壁时磕伤头,留下了这伤疤,我也许真会认为大火前所见的一切是一场虚幻。

    然而,额上这伤似是有些严重,让我的记忆有些残缺,竟连自个儿何时有一颗鲜红的血痣也记不清了,且每当我试着回想过往及大火这夜发生事时,这伤便会剧烈抽痛。

    若世上真有记川,能帮我回复记忆,说不准在我残缺的记忆片段中,能有些线索解开养济院众人消失的谜。

    抬首,见行风殷殷期盼得直望着我。

    我莞尔一笑,此人能有这般能耐,又怎会是受人欺侮的小倌,我先前是瞎眼了我。

    霎时,我心中似清风散雾,豁然开明,遂不解释了,点头答允便是。

    见他展了笑颜,我接着问道:“你为何要寻记川?”

    怎知行风眸光一黯,唇上的弧度渐渐消弭。

    “如不方便说,便当我未曾问过。”我歉然一笑,摆了摆手,想化解这突如其来难堪。

    他望向湖心,黯淡声色似要没入风中,“为了一位……弃我而去的故人。”

    故人?记川?

    莫非行风所说的这位故人离开他,并失去记忆忘了他,莫非……他投湖即是因为情伤,想来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而这种人一但认定了一件事或一个人,就是根深蒂固。

    能得真心人,他那位故人亦是好福气了!

    行风长身玉立于湖畔,似是注视天水一色的漠漠湖心,却又似是望着遥不可及的一方,未回头,却开口问道:“你想知道我的来历和过往故事吗? ”

    白衣随风翩跹,几缕青丝在颊边飘荡,绝尘风华中玷染了几分世俗的怅惘与颓靡,好似个天上谪仙人!

    此时他虽与我仅咫尺之遥,我却觉得他如云霞飘忽,从不为谁停留,只消风一吹就化为轻烟散去,便摇摇头:“你我皆无家可归,咱们也算同病相怜,能一同浪迹天涯亦是有缘。对于你的过往,若你想说我便洗耳恭听,若你不想说我亦不强求。”既是萍水相逢,迟早有道别的一日,况且,揭人疮疤,总是伤人。

    行风闻言,半敛双目,好半晌无语,湖畔回归了凉飕飕的静默。

    我纳闷是否我说错了什么,又见他神色一转,勾起了笑容,大步跨来,伸手便轻弹了我的额头,半是揶揄半是教训得念道:“妳一个小姑娘,轻易得便要随个来历不明的人走了,这可不太好。”

    还敢说教,你不也是。况且,经过那可怕的一夜,除了你这浮木,我还有其他木头可攀吗?

    我揉着额头,垂首腹诽,乍见眼前一抹淡绿亮了亮,石缝中一株新抽芽的野草破开重重阻碍,低微却仍是倨傲得在微风中昂首轻晃。

    我不知此草唤作何名,但我知晓越是不起眼的野草越是顽强。比如有一回,我在养济院花园辟了一小块地,打算种些绣球花,但一忙起来疏于照料,等得空时去瞧,花没种成只长了许多野草,本想将草除了,一时犯懒就又放着不顾,几日后那野草竟开了细碎的小花,不是可供人赏玩的娇花,却生意昂然,瞧去竟也有几分自在淡然的风情。

    我抬首,不甘示弱得得回嘴:“你不是说一路上的花销皆由你负责,我一向食量大,这一路上是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我想,若上天不愿我生在安逸的花房,那不妨做株随遇而安,落地即生的野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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